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辞别任雨烟，我在午夜狂奔。打开音响，再一次感受赵传带来的悸动：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啊，你们好不好，世界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无处可逃，当我尝尽人情冷暖，当你决定为了你的理想燃烧，生活的魔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我声嘶力竭，跟着大声唱。

时光流逝，把新的一年开启，不缓，不急；雪下，或是不下，都有我的叮咛：注意身体；去年顺，或者不顺，都已成过去，不悔，不气；你念，或者不念，情还在这里。

再有几天就是元旦，年关将近，人心惶惶，串科室、聊天的大有人在。说起来很惭愧，这么多年来的国家大事，我都是在酒桌上听健谈之士说的，看他们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我愈发觉得自己不合时宜，满腹儿女情长，却还孤芳自赏：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真的惭愧呀！

我没有和同事说任雨烟要来这里，人就是如此：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虽然百爪挠心，但依旧拖了两天。

这一年的星期六和星期日我们没有休息，延后几天和元旦并在一起。我抓紧时间体验人生的美好，将处里多少年积攒下的盆盆碗碗，以清库房的名义让人们驮回家，惹来一次又一次欢呼。我熏熏然，直到确认任雨烟的车这一天上午已经出发，任雨烟道：

“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在那里等着，故意躲我你这小处长就别干了，我闹到你们领导那里去。”

我萧索地挥手遣散等着瓜分旧货的人们，这些家伙看到什么都喊：“过期了，扔。”

我对同事“她”道：“洗手吧，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她的鼻尖鬓角都是灰，那会就属她欢，淘了一堆破铜烂铁。我道：“中午有个饭局，一个熟人过来，需要你陪一下。”

“好呀，去哪搓一顿？”她笑吟吟，没有丝毫防范。

“不知道，那人来了才能定，”我咬着后槽牙吸气。

“谁？公事还是私事？我认识吗？”她见我的样子，意识到什么，收敛了笑容。

“其实……怎么说呢？和你也有一点……一点关系。”我吞吞吐吐。上刑场也没有这么难吧？

“女的？”她冷笑了一声，坐回座位。

“……对。”我坐下又站起，“你侄子结婚我向那人接借的车，她说过来认识一下，……我没有说是你用车，她猜到的……我阻止不了她来，我说没有必要见……”我越说越乱，前言不搭后语。

“她”冷笑不止，我毛骨悚然，开导自己，也开导同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怕她作甚？”

“只怕你对那人做了亏心事吧？”同事脸色气得蜡黄，道：“我没有必要见她，我向你借的车，我知你情，至于你如何向别人张的嘴，和我没有关系。”

“是这个理，可……”我无言以对。

“我身体不舒服，告假，闪开，我要走了。”同事怒气冲冲推我。

办公室的门没有敲就被推开，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谁说身体不舒服呀？我认识一个柳妇科，可以请他治。”任雨烟推门而入，吴语呢喃，却如火上浇油，看着我们的架势也脸色阴沉，道：“这里好像吵架的样子？”

我颓然坐下，抱着头道：“拜托，关上门。”

任雨烟有备而来，有兴师问罪之意，她今天穿了一身皮装，时装化的那种，紧身束腰，在寒冷的冬季依旧不失婀娜，淡扫蛾眉，杏眼含怒，对我道：

“不介绍一下吗？”

“不用，我认识你。”同事桀骜不驯，毫不示弱。

“哦？”任雨烟惊诧，扫了我一眼，意思是我前期工作做的很到位。可我一头雾水，不知“她”话从何来。

同事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道：“就是这种香水的味道，你是某市的那个女老总。”

任雨烟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却明白了，在夏季的时候，我和任雨烟在温泉浴场度过了一夜，身上不自觉带了这种茉莉花香，同事当时就察觉了，还帮我洗了外衣。我当时的解释是：和薛东阳一起陪他女老总去的。

我变了脸色，想不到同事这样心细如丝，果然，同事“她”讥讽我道：“柳处，下次编瞎话先过遍脑子，你那点猫不闻狗不咬的破主意，买小礼品的事也能惊动经常上电视的女老总陪着泡温泉？”

任雨烟也听明白了，脸一红，竟被噎得没有话语，心虚地看我，气势削去一半，同事“她”转身望任雨烟，道：“这个姐姐就是手机的主人吧？”

我魂飞魄散，颤声问：“什么手机的主人？”

同事“切”了一声，指着地上插座旁的两个充电器，道：“这东西怎么解释？柳处隐藏的的确很好，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但你敢不敢让我搜一下？你要不是两个手机，我现在就道歉。——哦，也许我说错了，你才是手机的主人，这个姐姐是通话的另一方。”

我无地自容。任雨烟也坐立不安，变颜变色，估计这种结果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同事依旧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接着道：“最近柳处一天跑八趟厕所，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这么年轻你前列腺就有毛病了，还是去那地方谈情说爱？”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任雨烟却心有不甘，抢嘴道：“你听我说……”

“没有必要。”同事得理不饶人，道：“你来这里找错人了，我和柳处只是同事关系。你不该来找我，你应该去找……”

“她”望了我一眼，终究于心不忍，叹口气，落寞地改了话语，“你该找我们‘局长’，把我从这里调走。”

三人都不再说话，这是见面后难得的平静，任雨烟看着屋内的桌桌椅椅沉思，同事的情绪也安稳了下来，萧索地向任雨烟伸出右手，“刚才激动了，对不起。我也就不问你的姓名了，这位老总。我和柳处瓜棚里下，的确容易让人误会，我也承认我们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办公室，有些超出正常的地方，但我可以发誓，我们没有你想象的那种事情。我会尽快打报告调离这里。你和我们处长念会，我有点事，先走了。”

“等等，”任雨烟阻拦，道：“能和你单独说句话吗？柳处你回避一下。”

我懒着不走，同事也皱了下眉头。任雨烟见谁也指使不动，有些着恼，打开随身手提袋，那个包我以前曾将LV念成过AV，让任雨烟痛骂了一番。此刻任雨烟将包打开，递到同事眼前，遮挡着不让我见，同事疑惑地向里张望，蓦地吃惊地“啊”了一声，急忙用手捂嘴，眯着眼又仔细端详了很久，伸出手对我一指，道：“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