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我赢的对吗

朴松汉的身体像门板一样干巴，他的小臂和双腿如同抽干了水分的压缩饼干，十分坚硬，并且腿法多变，路线刁钻，起腿时的预动极小，让我很难判断他的动作。当他用腿法进行攻击的时候，双手的手刀绷的紧紧的，寻找机会蓄势待发。

我向后退的时候，朴松汉忽然发难，身子猛的往前一窜，手刀如同划过的锋刃一般朝着我的喉咙砍来。我下意识的往后一仰，手刀从我面前一闪而过，顿时惊的我心头狂跳了两下。这老小子出手绝对够狠，憋了半天专奔要害，刚才那一下要是中了我肯定扑街。

如此狠辣的招式，朴松汉几乎想一式直接把我摧毁。作为一个示范，这根本不符合他带给我的感觉。在那一刹那，我心想，难道他真的很需要赢得这场胜利？难道他的朋友，真的身在叵测之中？这场拳赛的胜利，到底对他更重要还是对我更重要？

这些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朴松汉又猛的窜了过来，手刀扬起，那划过弧线的轨迹无疑就是我的咽喉。我立刻一个前腿刺蹬快速的点在了他的胯部，破坏掉了他的重心。但是，卸掉了一半冲击力的手刀还是狠狠的砍了过来，正好打在我的喉咙上。

我立刻感觉喉咙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一样。我索性张开了嘴巴，“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混合着血丝的口水。这团口水正好吐在了朴松汉的脸上，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停滞了约有半秒钟。

不管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但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身体的战斗本能让我抡起右腿，一记高扫狠狠的砍在了朴松汉的脖子上！这个四十二岁的朝鲜男人再没有任何反应，两只手都垂了下去，像一截木桩子一样歪倒在了地上。

胜利来的就是这么突然。黑市拳好像股市拳，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情况。

朴松汉倒下地的五秒之后，那些开车过来的人发动车子离开了这里，没有失望的咒骂和得意的口哨，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尾烟。稀稀疏疏的几个观众也开始离去，安安静静的。那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转身走过去，打开了一辆黄色跑车的车门，然后坐进了驾驶室里。在回去的路上，李哥说这个女的光这一场就输了一百多万。

我看着两个人抬着已经休克了的朴松汉回到越野吉普车上，心里面第一次对自己的胜利产生了疑问。我赢的对吗？

我不知道。也没有人回答我。李哥对着我拍了拍手，赞赏性的竖起了大拇指。他后面的金老板则跟着高兴地呵呵笑了起来。越野吉普上的朴松汉的胳膊从车门口耷拉了下来，那跆拳道服的袖口上绣着三个朝鲜汉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名字，我看不懂，但那绝对是让他引以为傲的东西。

我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睁开眼睛，喉咙就疼的厉害，咽唾沫和出气都疼。我照着镜子一看，整个喉结那里都肿了起来，黑紫乌青的，好像里面卡着一个鹌鹑蛋。金老板领着我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说是软组织和喉骨挫伤，还给开了一堆的药。我什么药都没拿，直接从药店买了一瓶跌打酒回去。

回到天津之后，李哥直接甩给我一万，说我让他在朋友面前长了脸。我拿着那摞钞票，第一次完全没有任何的激动。当时我甚至还想，如果把这一万块钱给朴松汉的话，会不会帮助了他，会不会让他的朋友逃出难测的厄运。可惜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我也不知道他，还有他的朋友，最后都怎么了。我们就像命运里无数人生轨迹的其中两条，无意之间一个交错，从此以后再不回头。

对于这场比赛，虽然谈不上耿耿于怀，但我在没事，尤其是寂寞的时候总会想起。我并不认为自己赢的侥幸，在拳场上，没有“侥幸”二字，一切都是靠实力争取的。相比于社会来说，拳场上更加纯粹一些，机会对于谁来说都是平等的，转瞬即逝。谁抓住了机会，谁就赢得了胜利。经常让我想起的，并不是这场比赛的结局，而是朴松汉这个好像我初中老师一样的男人。

他的气质在黑拳界就像易碎的水晶一样脆弱，虽然他的攻击非常犀利。就算他战胜了我，也早晚会败于他人之手。但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有柔软的地方，如果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不会踢那最后一腿。

那一年的暑假特别的热，我没有回家，对家里人说留在学校打零工。我听王辉说，杨蒙前一阵子找了一个男朋友，但不到一个星期就分了。我说怎么分的那么快？王辉说杨蒙这丫头是这么给人家说的：“我虽然跟你在一起，但我要承认，我心里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我当时就笑了，这妮子这么说话不是纯粹没事找抽型吗。王辉问我，你知道她说的另外一个男人是指谁吧。我收了笑脸，说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办呢。我心里也有另外一个女人。虽然我曾经暗暗的发过誓，我要忘记她。可是，誓言也改变不了人心。

阿果还会经常性的跟着李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每次都让我怦然心动。这种感觉除了我在初中暗恋我们班的女班长的时候有过，其他岁月再无觅处。阿果喜欢化着浓浓的烟熏妆，加上一脸落寞的表情，那迷离的颓废让我无法自拔。虽然她并不知道我的爱慕，但我却会在每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拼命想她。那种感觉，真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折磨。

暑假一直很热，热的想让人拿一块大布把太阳给遮住。如果后羿在世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请他把这最后的一个太阳也给射下来。这样的炎热几乎持续了一个暑假，让我们周末休息的时候都没有精力出去寻欢作乐，最多就是买些冰镇啤酒回基地拼命的喝。

煎熬到了最后的几天，一场没来由的大雨轰然而至，天地之间一片水帘，那倾盆的快感让我们发泄出了整整憋了一个夏天的愤懑。

就在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大虎开车去了塘沽，在那有他的一场拳赛。凶器本来要跟他一起去的，但大虎指着外面的大雨说，你去干啥，这么大雨，在家歇着吧。塘沽我都去过多少次了，没鸡毛事。

我看着外面哗哗的大雨，对大虎说，大虎，外面雨大，你开车慢点哈。

大虎笑了，瓮声瓮气的说，你这个不会开车的家伙，就别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大虎开的车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我才转身走进了屋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在门口多站一会，是因为大雨，还是因为大虎，我不知道。

大虎六点多走的，但一直到晚上十点还没回来，打手机也打不通。大雨还在外面哗哗的下着，好像天漏了。就在我们听着这不知停歇的雨声，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凶器接到了李哥打来的电话。

挂了电话，凶器阴沉个脸，对我们说：“走，去第三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