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醉酒后做梦,梦境非常可怕:无数个自己,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面孔都是千篇一律的,他们每个人都步履蹒跚、亦醉亦醒,高举火把,走进一所茅草房子,不知是谁把房子点燃,混乱中互相指责、撕扯、扭打在一起,然后他只觉得浑身火一样的灼热,猛的醒来,满头大汗。然后他就换上衣服,出门儿透气。一开始是在单元楼门口坐着抽烟,慢慢的开始在小区附近溜达,最后拿着相机四处拍夜景。
他买了辆摩托车,就是任贤齐《心太软》MTV里面的那辆婉约小摩托,很文艺、很抒情,大半夜穿上皮衣在二环里穿梭,任凭大街小巷的胡同和斑驳的树影不断倒退并消失。他不戴头盔却戴着MP3,一遍又一遍的听歌,让凛冽的北风肆意抚摸自己柔软的皮肤,他有时竟能疯到凌晨五、六点。他斗胆开上高速,绕着三环玩命儿开,像是告别似的在北京城里兜圈子。他的生活也一直如此,不停的在跟自己、跟身边的人兜圈子,转个不停,没个够儿,像个太忙太累太SB的陀螺。
他去找过周薇薇一次,在外经贸的校园里,女生宿舍楼下,他扑在人家怀里就哭,哭那么几声,很难受、很委屈,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难受、哪儿委屈,也许是难得有人给了他那么一丁点儿的怜悯,让他如释重负。他就像是个慌不择路的逃荒者,逃离寂寞、逃离迷茫,又恰巧他这逃荒的是个盲人,内心更加空洞和迷茫。
他寻找女人,各式各样的,仿佛是为了掌握一种叫做【女人】的语言,以便于和自己沟通、学着走入他自己的内心世界,可是真正走进去之后,又发现那儿无非是满目疮痍,根本不是自己原先设想的桃源仙境。他失望极了!
“等你老了,就知道那些阳光雨露般绽放的微笑,有多么珍贵了。”
周薇薇朝他微笑,淡然的、轻轻的推开他,任由这人自生自灭,慢慢枯萎。
九十九、战地日记
“2010年4月15日
头天晚上喝大了,在工体的那些夜店,一晚上钻进去好几个,也记不清是在哪一家喝大的。在一片漆黑的舞池里总能见到几个眼熟的姑娘,冲我笑,呵呵,模糊中有点儿似曾上床的印象,我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床的声音特别像灿灿。
早晨睡到自然醒,可肚子里的黑方还没挥发干净,晃荡着去单位上班,哥们儿开玩笑说我打个哈欠都一股子酒精味儿。到了办公室突然得到紧急通知,让做好准备下午去玉树地震灾区。
突然想到周六还有职称考试,可是这个时候自己的事情必须往后放。赶紧准备设备:便携式卫星传输系统、海事卫星、小型切换台、各种线材转接头……乱七八糟各种忙。有了汶川地震的经验,我这已经是轻车熟路。来不及回家拿衣服,还好我的迷彩服和棉大衣都在办公室,看来被赶出家门还是有些好处的。从柜子里取出我的背囊,自打汶川地震回来,还没有打开过,这次又要背上它奔赴新的战场了。
中午吃了顿海鲜,给老爷子发了条短信,下午奔赴灾区,就不回家告别了。老家伙三个多月没理我了,也不让我进家门,可是,我想我妈了,给老妈打了电话,她让我注意身体,等回北京就把房子退了回家住,她早就想我了,只是老何这人臭脾气,也没法儿跟他拧着。哈哈哈,老何这厮脾气是太冲,这一点随他儿子!
四点钟,装车前往南苑机场,通知飞机起飞时间是五点十分,一路各种违章,军车就是牛逼,不过这次真的是紧急情况。紧赶慢赶,总算是没误事儿。同机的还有来自301和309医院的医疗队。全部到齐之后,编队,整装待发。六点整,伴随着伊尔76大型运输机的轰鸣,我们飞赴灾区。一路上我就在想,平时我就是祖国人民的祸害,但是有事儿的时候还真能顶的上,这次出征,我是首选,毕竟经验丰富,汶川地震、索马里护航、六十年华诞国庆的转播任务我都参与了,学的是文科,可这两年玩儿的全是工科生的活儿,基本上文武双全,“斌”字旗抗着,人才啊!
晚上九点左右,飞机降落在玉树机场。伴随着机舱门的打开,高原带来的不适也随之而来,头痛、恶心,动作稍微大点儿就喘的不行,跟他妈刚跑完三个5公里越野似的。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卸设备,四处一片漆黑,没有照明,只能靠摸索,我嘴里咬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亮光来辨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抽雪茄呢。现场没有混乱,大家都是经历过汶川地震的人,对于这点困难早有准备,于是少部分人在机舱分发物资,其余人在下面等待搬运,黑暗中响起了各种呼喊声:“301的、309的、中央台的……”这种紧张忙碌而又井然有序的气氛让我踏实,更让我觉得牛逼。当兵的就是牛逼,尤其是在生死危难的战场上,每一次出征都冒着生命危险,的确不夸张,也许轻微一个余震,转播车倒塌就能把我压成一摊肉泥。
这一次出征,我们中心只派了两个人,我带队,外加一个技术人员,我们头儿这是想给我表现机会,基本上没有采编任务,除了信号传输就是现场直播连线采访,我一个人全收拾了。虽说是好活儿,这回去至少是个三等功,可是卸货的时候却累个半死,奶奶的,17箱设备呢,累傻小子也不带这么玩儿的。等我们把所有设备收拢齐全,已经喘的不行了,看来高原真他妈的不舒服,五脏六腑争着抢着往嗓子眼儿输送“物资”,我把中午吃的海鲜全吐在玉树了,路过的人看了都骂我们中心太腐败了。我操,老子可是自己掏的腰包!
寒冷的黑夜,电话不通,跟来接机的人联系不上,还好有部队的战士帮我们把设备运到了候机大厅,在那儿我们也感受到了地震的惨状,到处都是等待转运的伤员。这种时候,一线部队肯定是拼了命的救人,自己死活先搁一边儿不说了。刚来的救援人员,由于找不到运输的车辆,只能就地休息,拿行李圈个圈,人就睡在行李中间。
左等右等,总算是等到了来接我们人。我们被分配到了玉树军分区大院儿,一看表,已经是夜里2点多了,眼前只有一个帐篷,可里面已经睡了8个人了,没地儿了。我跟同行的战友找了个角落,拿大衣一裹、蒙着头,赶紧睡吧。
回想这一天,早晨还悠闲的睡懒觉,现在已经躺在了震区了,不能多想,明天会是更繁忙的一天。”
“2010年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