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老爷们儿的夹板儿气

人生中的很多别扭都是吃饭的时候吃出来的，尤其是跟父母吃饭，代沟啊，观念差异啊，有些话题只要一张嘴，势必水火难容。王大炮今天就深有体会。

原本是来尽尽孝心陪父母吃吃饭，聊聊家常，看谁家中彩票了，谁家孩子结婚了，谁家孩子有娃了，谁家买菜的时候因为缺斤短两跟不法商贩动起手了，可是说着说着又绕到了买房子结婚这档子事儿，躲也躲不开。

“大炮，你们这些天看房子有眉目了吗？”80后的妈妈们后半辈子没别的指望，就盼着儿女们早点儿成家制造出下一代好让她们退休之后有事可做，过上安乐的日子。这种想法的本质还是为了自己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抱着孙子孙女小区里遛弯儿碰着熟人笑逐颜开的介绍，儿童车里坐着的这是她二十多年前生出来的谁谁谁在二十多年后生出来的谁谁谁，那模样就像个科学家繁殖有益细菌一样看着自己一辈子的科研成果，表情扭曲的不把这点儿得意劲儿显摆干净不算完。“听说现在房价还是高的吓死人，燕郊都五千了，城里的房子更是几天一个价儿。”

这话什么意思呢，大炮听不出来，但是杜若可不是一般的儿媳妇，她懂着呢，嫌贵呗，不想让买呗，想让儿子儿媳搬过来住呗，动来动去，还是那点儿心眼儿呗。

“阿姨，我们看了，倒是有些合适的，但不完全满意，房价也没那么高，过些时候也许还能降点儿，反正没涨。”

“哦，是么。嗨，你们看吧，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也别逼着自己买，咱这不还有家呢吗？实在不行你们就搬过来住，以后有了孩子我们帮你们带，你们年轻人上班儿也辛苦，回到家有口热乎饭吃。”当婆婆的都一个心思，儿子是我生的，结了婚也不是你的。吵架的时候，大炮妈对事儿不对人，自己儿子错了那必须往死里打，但是，现在谈论的，或者说跟儿媳妇勾心斗角算计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进火葬场之前还能看到儿子几天的问题，再说，保不齐还有孙子呢，哦，你打算让我们骨肉分离啊？这才同丨居丨几天我都见不上我儿子了，平时也不来看看我们老两口，你们过的也未必就多滋润，瞧我儿子都饿瘦了。“大炮，吃肉，妈做的红烧肉你不是最爱吃的吗，小时候每次做这道菜你都闷头跟比达抢着吃，动画片儿不能不看，多吃点儿。”当妈的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这百般疼爱都在包含在一个动作里。

“嗯，您吃您的，我这碗里还有。最近怎么样啊，我那儿忙的要死，电话也没顾得上多打几个，您多包涵。”大炮嘴里嚼着倍儿香，傻呵呵的冲他妈笑。

“哟，跟你妈还客气上了。你这孩子就是一天也离不开家，我说，要不干脆你们俩赶紧领证结婚了搬过来住吧，家里两居室也够了，把钱留着有事儿的时候也不愁不慌的，多好啊。过几年这儿要是拆迁了，咱就添钱换套大的，妈都想好了，也来个什么什么大复式，好几间屋呢，俩孙子都住的下。”

得，儿媳妇还没过门儿呢，您就盘算起俩孙子的事儿了？人家愿不愿意嫁过来还两码事儿呢，你还琢磨着拉着儿子儿媳一起住，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找不痛快。

杜若在桌子下面踢了大炮一脚，意思让他说句话，别他妈有事儿没事儿总把自己媳妇儿推到抗战第一线，要你们男人干嘛使得，打仗的时候不上，见到娘们儿才上是么？

王大炮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是这话还是得说的，谁叫你是个爷们儿呢，有事儿你不站出来戳着谁戳着？“妈，我们还没考虑好呢。”话一出口，他马上注意到这当妈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于是赶忙搁下筷子绞尽脑汁的补救，“这买房吧，也算是投资。您看啊，我这都上班儿快三年了，没挣几个钱啊，这辈子要想靠工资吃饭，只能是贫下中农的生活，必须好高骛远的向那水天一线的白云深处张望，甭管看得见还是看不见，这个像孙悟空一样打眼观瞧的姿态总要有的。您看，这北京的房价一天一个样，现在正是往下落的时候，这时候要是抄着了，没准儿一年之后就翻番儿了，所以买房，是必须的，不行还能卖呢你说是不是？”不愧是北京爷们儿，临阵揪出来只要张开嘴，几句话就能进入穷侃乱贫的状态，还一点儿都不生硬。

“那万一买了就掉了呢？”

“掉了就自己住啊，再说这房地产是不会崩盘的，中国人从来都是用房子来衡量家的概念，你要是没房，那就不叫有家，这房子要不是你自己的，那也算不得你的家。您说您让我们搬过来住，没错儿，这是我家，但是人家杜若不一定会这么想，就好像结婚之后我要是去她家住肯定也不认为那是我家一样。谁能跟比达内小子似的，脸皮子那么厚实？再者说，您不能拿老辈儿的想法来考虑问题，现在已经不流行结婚之后跟男方的父母住了，都是两口子过小日子，那才叫甜蜜。”这一席话说到了杜若的心坎儿里，她不露声色的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说，老公你丫真牛逼，今儿晚上随便你怎么糟蹋都成！

大炮妈一听，急了，仿佛被人揭开了伤疤一样红了眼。当婆婆的就怕无缘无故被扣上不容人的帽子，而且，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是打心眼儿喜欢杜若这姑娘，所以儿子这一席话说的她心里挺委屈的。

“呦，怎么说话呢你，这不是你们的家还能是谁的家？养你养这么多年，这大了成白眼狼了，说这话也不怕亏心啊，我听着这话可跟抽我嘴巴似的！谁不把你们当自家孩子看了？什么你的我的，最后还不都是你们的？爹妈一辈子辛辛苦苦图什么啊，还不就是为了儿女能在身边吗，再说，我和你爸腿脚利落又不需要你们伺候。哦，我们老不死的上赶着伺候你们还招人烦了？你还有良心吗王大炮！”

“妈，您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

心眼儿狂人杜若同学非常适时的打断了王大炮，“行了行了，别说了，瞧你把阿姨气的。”她像旧社会朴实勤劳的农民兄弟鄙视地主老财一样充满正义感的白了大炮一眼，嘴角忿恨的抿作一团，“你怎么回事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家里也不知道说点儿好听的陪爸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