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哪儿去了?对于土生土长的老北京来说,这儿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认不得了。
有人说北京人排外,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延续上千年的户籍制度打秦朝开始萌芽,到了大明朝变本加厉,这几千年下来,全中国哪儿的人都排外。
【外地人】并不是北上广人嘴里蔑视异乡客的特有称谓,真有那穷山恶水的地方看见外地人都想捅一刀,还别不信,在中国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发生什么事儿都不稀奇。早个二十年,您说您是北京人,一问住哪儿?石景山儿,得,打住吧,二环以外那还叫北京吗?现在满大街甭管是人不是人都满嘴儿化韵,住燕郊的都说自己北京人,呵呵,您也太不跟老北京见外了。在外地的二线城市,有个一百万算不错的啦,最起码不愁吃喝,搁在北京,算个屁啊,谁家的房子不值个一二百万的。但是,有人敢卖吗,卖了住哪儿去,老北京宁可窝在二环里50多平的矮房筒子楼每天骑自行车上班儿,也不想住五环外的大复式,为什么?我上哪儿喝豆汁儿吃焦圈儿油条去!虽说生在北京幸福,考大学分儿低,找工作优先,但别光看着这儿的好,烦恼也多了去了。二三线城市的流动人口都往北京扎,作为一国之都,北京的发展也被排在重中之重,高楼林立、地王遍野,二环、三环、四环、五环、六环、七环,到现在像个土财主直接要把香河像娶小妾似的纳进来,还嫌地儿不够大跟不上发展速度,睁眼瞅瞅,通州的房价都比五环贵了!
这【日新月异】本来是好词儿,但是现在听着越来越刺耳,高楼有了,街坊四邻热热闹闹的四合院没了;大商场越来越多,排长队的小门面手艺店越来越少;牛街拆了、大栅栏拆了、九门小吃拆了,虽说那些老字号还在,但是味道全变了,离开了老门脸儿,人气儿、地气儿全没了,就拿这文宇的红豆双皮奶来说,透着口感浓厚,质地细腻,什么他妈的三元梅园,根本没法儿比,也没资格比;钢琴、小提琴是个孩子就会,可二胡、三弦儿很难听到了;哈韩哈日吐字不清的流行歌曲放的满大街都是,可大早起来在胡同口京韵京腔吊嗓子念白的老大爷早就扔棺材里埋了……咳,想着想着难免让人泛酸,谁都有属于自己的家乡,可北京人的家乡却不属于北京人,这地方属于13亿中国人民,属于50亿国际友人,可就不是老北京人的,悲哀啊。
回味着童年的变迁,何文冲不禁加快了步子,可是赶到地方,文宇奶酪店早关门儿,本来抱着侥幸心理,也知道人家一般开门半小时准能卖干净,可他仍然不甘心想来试试,倒也不失望,在锣鼓巷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儿,在中戏门口的水果摊儿买了半个冰镇大西瓜,又买了把勺子。丫蹲在路边儿的树荫吃西瓜,看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和老外在锣鼓巷穿行,寻思着要不晚上跟哥儿几个聚聚,于是打电话约人,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李比达。
“比达,嘛呢?”何文冲嘴里嚼着西瓜,满嘴的汁水比喝了蜜还甜。
“这孩子,快把嘴里的鹅卵石吐了再说话。”
“哈哈,你大爷的,我这儿吃西瓜呢。”
“哪儿吃西瓜呢?”
“南锣鼓巷,中戏门口,树荫下头。”
“我操,又去拍婆子啦?到底是闲不住。”
“瞎逗,哥们儿往这儿一戳怎么看也像一求包养的小白脸啊。拍婆子?我早过了那年月了,老啦,拍不动了,现在就等人拍我喽。”
“拍你,拍你丫干嘛,放网上再鼓捣一个【门】俩窗户的?”
“何文冲,你干嘛呢?我们一会儿给【橡皮脸】洗澡,你来不来?”电话那头迪莉一通喊。
“我没什么事儿啊,吃西瓜呢。给狗洗澡有什么新鲜的,给郭灿灿洗澡我都不去,不去不去。”
“臭流氓,你倒是想,人家得乐意啊。还挺美的,吃西瓜,给我送来,我也要……”迪莉没说完就被比达支开,“去去去,人家吃什么你都跟着起哄,他吃粑粑你也吃啊?”
“操,比达,你丫才吃粑粑呢!”
“不,不,我哪能跟你抢食儿啊。对了,什么事儿,又想喝酒了?”
“哈哈,知我者比达也。就问你们干嘛呢,没事儿的话晚上一起出来吃个饭,聚聚。”
“呦,今儿不成,今儿晚上我上丈母娘家祝寿去,错过今晚我得后悔一年。”
“得,那你们忙吧,给大妈带个好啊。”
“哦,我这就转述给她闺女听——迪莉,这姓何的问候你老妈来着。”比达逗她,迪莉也不禁逗,“啊,你们俩混蛋,再惹我放【橡皮脸】咬你们。”
“你大爷的,拿自个儿丈母娘开涮可别把我也搭进去啊,呵呵,挂了挂了,我自己找乐儿去。”
“得嘞,回头联系,喝多了记得打120啊,记住了,1~2~0,实在记不住就打1~1~0,但千万别打1~3~0,知道了吗?人家灿灿手机号就这个打头的,你别又陷进去!”
“哈哈,我喝多了最多骚扰你了!”挂了电话,何文冲乐了,也就李比达这带劲儿的幽默,不声不响的能把人逗个半死,相声行里讲究帅、卖、怪、坏,这家伙要是入行说相声就是个帅!又吃了两口西瓜,他没任何选择的打给王大炮,手机里这么多电话号码呢,有很多同学和同事,可他就愿意联系这俩人,感情深聊得来,也能一块儿胡闹。
“大炮,嘛呢?”
“老四,回头打给你啊。”
王大炮毫不商量的匆匆挂了电话,何文冲隐约听见电话那头夹杂着四川话尖声戾气的叫骂,没准儿这两口子又他妈吵架了,咳,以前跟迪莉在一起的时候,大炮温顺的像只羊,俩人从来不拌嘴,现在跟杜若倒好了,三天两头上演全武行。算啦,自己玩吧。他溜溜达达一路子不知不觉到了北海公园,门口儿买了份儿体坛周报就进去了,溜了一圈儿走累了,自己租了个带遮阳棚的船,划离岸边,静幽幽的躺着抽烟看报纸,时不时掏出手机上网摆弄摆弄,还挺美。
报纸看完,日头西下,公园眼看也要关门儿了。何文冲突然觉得很没劲,更不知道该干嘛去。
回家?别介,回家多没劲啊,他出了公园随便上了辆蓝皮儿公交电车,也不管这车去哪儿,漫无目的的像个没头苍蝇。当然,坐公交看风景可比打车强,而且还有座儿,反正一样是堵车,刷IC卡才四毛钱,甭管多远。一路上,他表情麻木的望着窗外的物是人非,心里涌现出无数的想法:找个电影院看电影,随便哪场赶上什么看什么;或者上天桥听相声去,甭管多贵的票都成,只要能让爷笑着;或者去找家老北京的私房菜,就坐在四合院里面的八仙桌喝扎啤,听旁座儿吹牛逼;或者,操,无所谓,干什么都行,只要有点儿事儿干,真的!他越想越发慌,越想越来气,这到底是怎么了?自由吗,爷很自由,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兜里大把的时间随意消费,可是,为什么爷会觉得很没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