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轻抚我的脸，但是我身边却没有能和我分享这份安静、什么都不说他总能懂的人。以前还有一个莱莱。

不知躺了多久，我心里平静了下来，我穿上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开始闲逛。

走出一段阴暗的地段，我看见刘晴正向我这边走来，她看见了我，停住了脚步。

我看着她，走到她跟前。我说，妈呢？

她说，家里。

我说，哦。

她挽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她陪着笑说，老公，你没生气了吧，嘻嘻。

我说，没有。

她变得很温柔，说，老公，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架，只是刚才你说到我妈，我才和你吵的，以后我们不要把家人扯进来好吗？

我说，嗯。我想了想，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她说，什么。

我说，先说明，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我只是不明白。

她笑，说，你说吧，我保证不吵架，我最不喜欢和你吵架了。

我说，刚才是你先说你妈的啊，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说了几句，你为什么就发火了呢？

她说，她是我妈，她的不好我可以说，但我不准其他人说，尤其是你。

我笑，她问笑什么。我说，假设在同一间屋子里，你和另一个人一起住在里面，你们的空间没有墙壁隔开，但是哪些地盘属于对方你们都心知肚明，你们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地盘上的垃圾，有时这种垃圾甚至在发臭，影响了你的生活，但你却不能离开，必须小心翼翼地装着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生活。

她打断，说，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请问，你觉得你和那个人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说，朋友吧。

我笑而不语。

她又想了想，说，但是朋友的垃圾都发臭影响我了，我肯定会告诉他的，要不我就搬走。

我说，也有搬走的。

她想了想，说，不会有那样的关系吧。

我说，有。

她说，那是什么？

我说，婚姻。

我担心她要找我吵架，忙补充说，你肯定也看到了我这边的垃圾，甚至也在发臭。

她没有说话，看着前面的路，挽着我的手安静地走着。

一会儿后，她说，那你要搬走吗？

我想了想，说，不会。其实我心里在说，有什么意义呢，换一个人而已。

她笑，把我的手挽得更紧了。

我说，我记得陈启礼曾经说过一句话，所谓成功的婚姻，就是一个人甘愿长期忍受另一个人的坏毛病。

她说，陈启礼是谁。

我说，一个黑帮老大，已经不在人世。

她很惊讶，说，一个黑帮老大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笑，说，他做的事情和你现在叫得出名字的很多人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谁黑谁白由你叫得出名字的这些人来定义。

她说，但是我还是不相信那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笑，说，那只说明你被教育得很好，我们的教育很成功。

她说，他还说过什么啊。

我说，他还说，专家学者都是权势者放臭气的器官。

刘晴听后，笑着击掌称是。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想，刚才我们还在要死要活地吵架啊，现在怎么聊得这么开心呢，原来婚姻的兴奋点不在对方身上，而在彼此都感兴趣的其他缺陷上，多扭曲的一种关系啊。而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的兴奋点是在对方身上，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能带动自己的情绪，或温馨甜蜜，或肝肠寸断。

可能是想修复吵架后的裂痕吧，刘晴提出逛逛街，我答应了。

走在一家店铺门口，我听见店铺在放刘若英那首为爱痴狂：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听着歌，我想起了莱莱，歌声把我的悲痛一股劲儿地往外拉，我甚至想象着是莱莱看着我留给她的东西含着泪在为我唱这首歌。我心里说，对不起，莱莱，我对不起你。

刘晴停住脚步，摇着我的手，说，你说对不对啊？

我从我的悲痛走出来，说，啊？哦，对，对。

她说，没劲，你都没听我说话吧。

我沉默。

她说，你在想事情么？

我说，嗯。

她说，想什么啊？

我想了想，说，我在想你现在怀孕了，你是不是该把头发剪短一点呢，还在想，一会回去要记得买油，妈昨天就说没多少油了，买什么牌子的油呢，反正要买压榨工艺的，不能买浸出的，看新闻说浸出油吃了危害身体健康。哎，对哟，既然都知道有危害，为什么还让这些油在市场上出售啊。哦，我知道了，压榨的卖得贵一些，浸出的便宜很多，穷人们为了省钱当然要买浸出的，这样就可以把穷人吃死，大家就共同富裕了，油是这样，奶粉是这样，嘿嘿，是不是都是这样啊？

刘晴拉着她的头发在研究，并不关心我后面的话，她说，老公，你说头发剪这么短好看还是这么短好看？

我指着她的头发，说，到这儿吧。

她说，好的，明天你赔我去理发吧。

她重新挽住我的手，我们在繁华的街上，向夜的深处走去。

回到家，我妈见我和刘晴亲密地牵手回家，满意地进屋睡觉。

十五

艳子打来电话，她说，哥，妈说你买房子差钱，是不是啊。

我说，唉，妈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不要告诉你。

艳子说，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你妹啊，你们还差多少？

我说，艳子，我能借到钱，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她说，哥，你能借什么啊，为这事儿昨晚你和嫂子都吵架了，怎么都不先问问我呢，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妹妹啊。反正多的我也拿不出，三万是没问题的，你一会把账号发给我，我下午给你打过来。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艳子，我凑不够再找你吧。

她说，别啰嗦，你赶紧把账号发过来，我现在不跟你说了，我得上车了。

艳子挂掉电话，我却陷入沉思。我是哥哥，她是妹妹，但是这个家更多是她在支撑。我念大学的时候，她在江叔叔公司工作，每年都是她给妈和我买东西，还给我生活补助，那时我盼着大学毕业，但是现在工作了，我仍然过得那么窝囊，不但不能帮她，反而还要她支持，想想都惭愧啊。

这时，李君鹏打来电话。他说，喂，孙子，今晚一起喝酒吧，昨晚没能陪你，今天补上，晚上我叫上妇炎洁，我不带孙月，你也别带刘晴，我们吃一顿纯爷们儿的饭。

我想了想，说，好吧。犹豫了一下，我说，小李子，我可能要找你帮帮忙了。

他说，有什么事儿？

我说，今晚再说吧。

他说，行。

我并没有把账号发给艳子，因为我不好意思。但我知道，如果真凑不够钱，我仍会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把账号发给她。我突然觉得，不经意间，在看似平淡的生活下，我的腰已经没那么直了。

下午，艳子又打来电话。我以为她催我发账号，但是她第一句是，哥，我要对不起你了。她的声音很小，像在抽泣。

我心里很痛，说，艳子，是不是强子欺负你了。

她说，没有。只是……

我明白她想说什么，我说，艳子，我说了叫你别管我买房的事儿，我有那么多朋友，还怕借不到钱吗？他们都答应借给我了，下午就能到账。

她说，哥，主要是强子刚好进了货，一时抽不出钱来，但是一万是有的，我给你打一万过来吧。

我说，艳子，我真凑够钱了，钱你留着，你们也得准备买房。

艳子轻声地嗯了一下。

我说，艳子，你千万不要觉得过意不去，过意不去的是我，我没本事让你过好日子，还让你为我操心。

艳子说，哥，你以后不要说这些好吗，我们是一家人。

我说，嗯，一家人。

挂掉电话，我心里却有一丝暖意，这是艳子给的。不管强子怎样，艳子始终会在意我的酸甜苦辣，这就是亲人的意义。

我重新想了一遍这件事儿，一切烦恼都是从买房子开始的，今晚再找李君鹏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不买房了，大不了岳母说我无能，反正她都看不起我，我也没必要向她证明什么，而刘晴会怎样，为这事儿我努力过，她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无所谓。

我重新算了算，我们自己就算把生小孩的钱挪用出来也只有三万多，加上岳母打过来的两万，一共五万，十二万多的首付，我们至少还得找到七万，李君鹏应该没这么多钱吧，就算有他愿意吗？孙月愿意吗？真说不准。

下午下班，我给刘晴打电话，她接通电话兴奋地说，老公，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我说，哦，什么事啊？

她笑，说，好事儿。

我说，你中奖了？

她说，没有，不过也是关于钱的事儿。

我说，你向谁借钱了？

她说，妈刚才给我电话，说给我们找到三万。

我说，你妈还是我妈？

她说，当然是我妈了。

我说，哦。

她说，我就说嘛，我妈只是说话不好听，关键时刻还是不会掉链子滴，嘻嘻。

我说，嗯，我想给你说一下，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小李子说聚聚，我们要喝酒就不带你了。

她说，好的。

挂掉电话，我思考起岳母这个人来，她并非大奸大恶，只是很市侩而已，她性格直率，女婿不如己意，自然就把不满表达了出来，但她心中是有母爱的，刘晴说得对，她是为女儿好，所以就算心中有气，还是想办法补上了这三万块钱。我虽然能理解岳母，但我仍不喜欢她。

岳母找到三万，空缺少了很多，原本打算放弃，现在又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