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下班回家，我妈在客厅看电视，刘晴在卧室里发呆。
我说，你在想什么？
她笑得很勉强，说，没想什么。
我妈过来问，你吃饭没。
我说，吃过了。
我妈哦了一声又回到客厅看电视。
刘晴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说，帮小李子搬家。
刘晴说，啊？小李子买房了么？
我说，不是，他那房东有急事，要收回房子，嘿嘿，租期没到房东毁约，小李子这半年的房租都给免了。
刘晴说，小李子找到新地方没？
我说，我们学校空房多着呢，很好租。
刘晴说，哦。
我说，你今天好像不开心，有心事？
她说，老公，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说，你说吧。
刘晴关上门，抱着我，说，老公，我从来没后悔嫁给你。我觉得就算跟你吃苦，我也愿意，但是我希望我们的宝宝能有一个好环境。
我猜测着她想说什么，说，嗯。
她说，你看小李子现在，房东说要收回房子就收回去了，要是我们刚生了宝宝，房东也叫我们搬家，怎么办呢？
我说，嗯。
她说，现在宝宝快五个月了，我想我们去借点钱把房子买了吧，也省得我妈天天催我。
我说，你妈又说什么了。
她说，我现在好烦她，她总叫我以后别怨她，好像跟你结婚是万劫不复的灾难。不提她了。
我沉默，我知道岳母看不起我，在岳母眼里，刘晴是下嫁给我的，以刘晴的条件找一个有房的人不成问题，或许在岳母眼里，是我耍了低劣手段，让刘晴怀孕，刘晴才不得已嫁给我的，所以她不只是看不起我，还很反感我。
我说，行吧，迟早要买的。只是房价正在高位，现在买很不划算啊。
她说，只会越来越贵的。
我说，嗯，那就买吧，高位就高位，谁叫我们生在这个年代。
刘晴高兴地亲了我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说，我最近去看了几个楼盘，我觉得这个不错。
我惊讶第看着她，我刚才只是想应付她，我知道买房不是我现在能考虑的事情。
刘晴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我，说，老公，你看这个就不错，户型蛮好的，建筑面积八十八平米，室内面积七十四，商家还赠送了十几个平米，你看这个可变空间和次卧差不多大，宝宝长大之前我们就装成一间书房，专门供你看书弹琴用，宝宝长大了，就改成他的卧室，我们住主卧，妈住次卧。关键是这儿阳光特别好，小区里还有一个专属公园，以后我们吃完晚饭就带宝宝和妈一起到这里散步，这个公园外面的人是进来不了的，这儿是条河，反正环境很好的。
我说，哦，的确不错。多少钱一平米啊？
她说，四千八百八一平米，现在付六千订金可以抵一万，商家返一个点，如果付定金后一周内签约付清首付，商家再优惠两个点。这样算下来就是四千六百多一平米。
我说，先不说这些，总共多少，月供多少，你问过他们没。
她说，问过，总共四十万多一点，接近四十一万，首付三层十二万多，按揭贷款二十八万五，如果按揭二十五年，月供是一千六百多一点，如果是三十年，月供一千五百多，我们就按揭三十年吧，先别把我们弄那么紧。
我说，三十年的话利息有多少啊？
她说，二十八万五按揭三十年，差不多要多还三十万左右的利息。
我苦笑，说，还好，只抢了三十万左右，我不吃不喝得十几年。
她笑，说，没有办法，以后越来越贵，钱放那儿也贬值啊。我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有三万多存款，留一万生宝宝用，在我们医院生，花不了多少钱的。然后我们一人去借五万就可以付首付了，你想想吧，我们每年的房租算下来近一万，相当于我们以后的月供了，所以买房值。
我想了想，说，好吧。
晚上躺在床上，我想着能从哪儿借出五万元钱来，我的亲戚在我父亲去世后就已经失去了亲戚的意义，这么多年没再联系，我不可能向他们借，我的朋友和我都差不多，结婚买房，个个都焦头烂额的，哪儿还有宽裕的钱接济别人啊，能一下给出五万又不催着还的就只有江叔叔了，但我不可能向他借钱。我头脑中闪出另一个人，蒋伟。
蒋伟是我发小，我小学和初中最铁的哥们儿，他初中毕业后没再念书，学了开车就去深圳闯荡，我们失去联系八九年，最近才联系上。他常给我打电话，说怀念以前一起偷别人菜地里西红柿的日子，他给我讲他在外拼搏的艰难岁月，他最开始给一家航空公司搞货运，后来有了资源便自己出来成立了自己的货运公司。我想，他借出五万元钱应该不是难事，主意打定，我才安心入睡。
第二天上班，我给蒋伟打了一个电话，让我高兴的是蒋伟爽快地答应了。我又给刘晴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借到五万，能的话今天下午就去看房子付定金。刘晴说能。我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的亲戚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是凑五万元钱是不会有问题的。
下午，我和刘晴一起去看了看那楼盘，刘晴最初选的是四楼，我觉得有些低，四川到冬天就见不到什么太阳，楼层再低一点，整个冬天就会一直阴冷，所以我选了第八层，但是第八层要多一万多元钱。
刘晴犹豫，我说，这个面积就这么大，户型不可能设计得让人多满意，如果我们再不考虑一点自然的东西，那么以后住进去就总会觉得不如意。
她说，但是要贵一万多啊，我们现在没钱。
我说，你这样想吧，我们花一万多元钱买几十年的阳光，其实挺划算的，以后宝宝也要多晒晒太阳啊。
刘晴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们家买衣服这些大事我说了算，买房子这些小事由你定吧。
我笑。
我们付了定金，只等款到，七天后我就有自己的房子了，在这座城市里，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我感觉在做梦。
两天后，蒋伟给我打来电话，他说，兄弟，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我心里一下凉了，还带点希望，说，什么事儿？
他说，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也有这么一个麻雀公司，你说我没钱吧，我也有点，你说我有钱吧，其实也没有，主要是都在账面上，拿不出来啊。
我说，哦，你们做生意的，钱都在运作，的确不好拿出来。
他说，兄弟啊，谢谢你理解。我是这样想的，你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就想办法在我朋友那儿给你找点。
我笑，说，谢谢了，谢谢了，你对我实在太好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能找到，我能找到。
他说，那就好，对了，今年春节我要回老家，到时我们兄弟几个聚一聚。
我说，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我说，操也！
我想起了林子。我想要是我是孤儿该多好啊，可以像林子一样毫无牵挂去流浪，去他妈的房子，去他妈的老婆孩子，去他妈的这一切。
但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我在逃避，在压力下，潜意识中我想逃避。
回到家，我妈例外地不在客厅看电视，我听到我的房间里有声音。推开卧室门，我妈和刘晴正坐在床上，刘晴在抹泪。
我说，怎么了？
我妈说，海，你跟晴儿好好说说，这些挫折根本不是挫折，大风浪我们都经历了，不在乎这些。晴儿，你不要哭了，太伤心了宝宝不好。
我过去拉住刘晴的手，说，怎么了？
刘晴反而哭出了声音，说，老公，我妈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呢？
我看着她，坐过去抱住她的肩，等她说缘由。
她说，我跟四舅借了五万块钱，但是我妈说，她做生意才跟四舅借了五万，所以叫四舅不要给我钱，由她把这五万打给我们。
我说，反正都是四舅的钱，她给我们也一样啊。
她说，但是她今天只给我打了两万块钱过来，她说那三万在生意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