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早了，我在你这么大的的时候，你妹妹都两岁了。能抱个孙子，我这辈子不再有什么遗憾，也对得起你孙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说，妈，说什么呐。
这时，半掩的大门被推开。
孙伯母在吗？门口有人问。
我转头，看见江莱拖着一个行李箱正往屋里瞅，她看见了我，脸露喜色，说，海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心里激动，但装着面无表情，说，刚才。
我妈放下碗去帮江莱提箱子，回头对我说，你坐着干嘛呀，也不来帮莱莱提东西。
我放下碗，又拿起了碗，坐着没动。我想见江莱，但是正当她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想逃避。
我妈说，莱莱还没吃饭吧。
江莱嗯了一声。我妈放好江莱的箱子，便去拿碗筷。江莱坐在桌旁，说，我们今天放假，下车后顺便来看看伯母。
我说，哦。你还没回家吧。
她说，嗯。
我说，那赶快吃饭，吃完就回去，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她看着我，微微翘着嘴，没有说话。我吃饭，没有抬头。
我妈端着一碗饭过来，说，莱莱快毕业了吧。
江莱说，还有一年呢。她接过碗说了句谢谢，然后和我妈边吃边聊起来。
饭毕，我妈说要去买只鸡，叫我好好照顾莱莱，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出了门。
我见我妈走远，说，莱莱，你回家吧。
江莱说，我不、
我说，莱莱。
她说，你把手机给我。
我说，啊？
她伸出手，说，手机。
我递给她我的手机，她接过去熟练地按了一串数字，然后拨通。我听见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一首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她看见我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莱莱两个字，得意地甩头哼了一声，脸上是一种幸福的笑。
她把手机递给我，说，海子哥哥，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说，不了，莱莱，你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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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沉默，向远离县城的铁路上走去，离县城越远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越近。上了铁路，我们之间近得可以在摆手的时候碰到对方的手。
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我想对她说对不起。
江莱说，哥，对不起。
我说，嗯？
她说，我知道你这一年不联系我的原因，肯定是我爸爸去年跟你说了什么。开始我恨你，但是现在我不恨你了，我觉得对不起你。
我沉默。
她说，哥，这一年我一直很担心。
我说，你担心什么。
她说，担心以后没有机会。
我沉默，心里开始燃烧。
她说，不过现在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说，为什么？
她微笑，没有回答。我想了想，也是啊，如果我现在有女朋友肯定不会一放假就回家，就算回家也会带上她一起。
江莱说，不要去管我爸，好吗？
我沉默。心想，我能不在意江叔叔的看法吗？如果是别人，我可以，但是江叔叔，我能吗？
她说，我还有一年就毕业，毕业后我爸爸就管不到我了。
我说，嗯。
她的话让我看到希望，突然之间我有了勇气，面对将来一切的勇气。我放开她的手，搂住了她的腰。江莱顺势温柔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说，莱莱，我等你。
江莱听后转身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也抱住了她，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我感到江莱在哭，她的眼泪流在我的肩上。我松开她，捧起她的脸，看见她的泪痕，有些心疼，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嘤咛一声扑到我怀里，双手环着我的腰，轻声说，你的胡子扎痛我啦。
我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对面的山看见我在微笑。
我们抱了很久很久！我觉得她就在我心里。
我说，莱莱，我们走走吧。她放开我，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牵手沿着铁路漫步。
她说，哥，你知道情侣们为什么都爱走轨道吗。
我看了看前面的铁路，说，两条线，感觉前面就是交点，但是走过去，还是平行的。
她说，你太悲观了。你看，轨道的两边就是两个人，中间连接轨道的枕木就是人的心，只要心相连，任凭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都能一起扛起碾压过的压力，日复一日。
我和江莱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同时也正式成为了地下党。
为了不引起江叔叔的怀疑，我们必须做到跟往常一样，她每天都陪她的爸爸妈妈，偶尔溜出来和我约会。我们靠短信传送相思。见面很少，却很幸福。
林子说，只有中学时代的恋情才能纯净如溪水，无欲无求，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跟蜜糖似的让你感觉甜蜜，不由会心一笑，我想，整过暑假我回到了中学时代。
爱情中的感悟总是特别多，我给她写诗写情歌，她给我嘉赏给我信心。
很快，一个暑假就结束了，期间我去过她家，江叔叔见江莱对我很冷漠，大方地邀请我常去他家玩。我离开他家，莱莱就发短信问我她今天的表演如何。我回了一句，莱莱，我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
七
八月底，我回到学校。
胡永杰听说我回来了，要给我接风洗尘。我说，我不想当电灯泡。他说，就我们哥仨。
晚上，我们吃烧烤喝啤酒。我看见李君鹏更瘦，头发更长了。我说，小李子，你太瘦了。
他说，这叫精干。他又说，林子暑假给你们打电话没？
我和胡永杰都说没有。他说，他给我打了。
我问他说了些什么？
李君鹏说，我当时在和别人抢BOSS，没怎么听清楚，好像是到了墨脱。他的信号也不好。
我笑，林子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要去墨脱，那个全国唯一没有通公路的县。我突然有些羡慕林子，他想做的事情，总能去做到，而我想做的大多事情却只能变成遗憾。
我问胡永杰，说，你和那个小护士怎么样了？
胡永杰得意地笑，说，嘿嘿，该办的都办了。
我说，这么快？
胡永杰说，大家都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才，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下，这速度已经落伍了，你居然还说快、
我说，厉害。
胡永杰笑，李君鹏咬了一口排骨问，你们玩制服的诱惑不？
胡永杰没有回答，反问李君鹏，说，你和方莹以前玩过？
李君鹏低下头吐骨头，含糊地答道，没。方莹不穿制服。
我忙岔开话题，说，孙月和赵辉好上了，你们知道不？
胡永杰说，哪年的事儿了还当新闻，你现在才知道呀？
我说，你知道哟。小李子，你也知道么？
李君鹏喝了口酒，说，嗯，早知道了，孙月给赵鸡子装完房子后他们就好上了。
我说，哦。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
李君鹏埋下头继续吃排骨，胡永杰沉默了一会，说，孙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
我说，你说。
胡永杰举杯和我碰了一下杯，然后干掉，说，其实赵鸡子这个人挺好的，很够哥们。他们单位发的购物卡多，经常一千两千的购物卡给我和小李子用。这人实在，也挺把我们当兄弟看的。当初小马哥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活着的人何必还放不下呢。
我一口喝完刚满上的酒，说，我们不说这个。
胡永杰沉默了一会，说，不管怎样，孙子，你和赵辉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早点走出这个阴影。
我无法面对赵辉，其实是我无法面对当时的自己。我看着他就会想起马佳，赵辉过得越好，我就越会想起，我不是没有背叛马佳，而是机会被赵辉抢了去。但我就是不想和那件事情的当事人来往。其他人不懂，但是我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