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紧张。

有一种类似于想去偷情，但又害怕被熟人或者对方的老公碰见的担忧，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过不了自己良心这道关，毕竟这是背叛哥们儿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只需走出这片小树林，穿过一条并不算长的昏暗的小道，再转一个弯，便是三十栋教师公寓，班主任吴胖子的家就住在六楼，加上上楼的时间，一共要不到五分钟，况且这一路的路灯已经坏掉，不会有人认出我来。我在脑中重复着这条路线，不停地在去还是不去之间徘徊。

小树林中零散的石桌旁，坐着三三两两乘凉的老师或学生，他们啃着西瓜，小声地聊天、谈情说爱。树林下是一个灯光篮球场，每晚的此时，便有一群女大学生穿着紧身健身套装，随着音乐节拍在操场上跳形体操。在大一、大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寝室六个人喜欢老早占领我现在坐着的位置，认真观赏并评论那些女生的身材和容貌。当我们脸色潮红地目送女生们离开后，林子总会说：与其临渊羡鱼，不如回寝睡觉。然后大家嬉笑着回寝，夜色的上空飞扬着纯粹的荷尔蒙。

林子是我上铺的兄弟，他的名字就叫林子。

但我现在没有一点心思欣赏操场上那些跳形体操的女生的身材和容貌，我不停地抽着烟，有几对小情侣看我一人占领了石桌旁的六个位置，想过来和我挤挤，但见我拼命抽烟的样子，便改变了想法。

去还是不去？我仍痛苦地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这几乎是一个可以影响我后半生的选择。去了，意味着我可能会得到一份好工作，现在工作难找，更何况是这样一份与石油有关的国有企业。如果我得到这份工作，我的人生将不再贫苦奔波，我也将实现让母亲过好生活的愿望，但与此同时，我将背负背叛朋友的罪名。

我不由得又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回忆了一遍，试图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去见吴老师。

两个月前，我们302寝室跟所有大学毕业生一样东奔西跑忙着找工作，只有李君鹏除外，那段时间他好像特别需要钱，但又不肯向我们说出原因，虽然我们拿不出太多钱来给他，但理由充分的话，我们是愿意帮他想办法凑一点的，但他始终闭嘴不说，一点也不把我们当兄弟，我们这些兄弟也只好任由之。那段时间，李君鹏白天去肯德基当服务生，晚上则去网吧给别人代练游戏挣钱。

三月的一天，当花花绿绿的风筝飞向天空的时候，李君鹏却重重地栽在了去挣钱的路上，当时他还没跑出校园。

饮食生冷不洁，急速奔跑引发了急性阑尾炎。

那天，林子和胡永杰应聘去了，是我和赵辉还有室长马佳送李君鹏进的医院。

送进手术室，我们三人便趴在医院的四楼阳台上看楼下排队挂号和缴费的人。

我有一个新的发现，马佳说。

美女在哪儿？赵辉抢了我想问的问题，与此同时，我们俩迅速扫描了楼下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分辨出谁是年轻女郎。并在心里为马佳不以室规报告位置的行为表示谴责。

室规是共同商议的，其中一条是：共享美女位置的方式要与国际接轨。好莱坞大片中CIA报告目标位置时均是以几点钟方向为准，如此一来，在校园里大呼时间既不会失去读书人的文雅，也不至于因为目标位置没表达清楚而失去众乐的快乐。

有了统一的标准，行动也就规范得多了。倘若路上有谁突然喊道：三点。其他的人便会默契地将视线右转九十度，然后是简短的评论：

应该是36C。

腿也很直。

可惜材料短了一点。

呜呼，荡也！这种语气通常出自林子之口。

@#￥%%........

这条室规还有一个好处，在马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马佳说小学的时候，他一直没学会怎样认钟表，后来也只带过一块电子表，直到念大学和我们建立了伟大的室规后，他才以神舟七号的速度弄明白钟表指针的方向与时间的对应关系。

正当我和赵辉要谴责马佳不以室规行事的时候。马佳说话了，他说他发现楼下挂号的人表情很痛苦，但缴费的人表情好像更痛苦。

原来他的发现是指这个，这不大符合他在我们心中的印象，观察这些生活细节应该是林子那种无聊的人才干的事情，马佳眼里除了环肥燕瘦，就应该是闭月羞花了。

你生一次病试试看，看你是挂号的时候更痛苦还是在缴费的时候更痛苦。赵辉说道。

哎，哎，你们看，那是吴胖子。马佳突然惊呼，但是又怕被别人听见，所以他在压低声音惊呼。

吴胖子是我们的班主任。

哪儿？哪儿？对，对，在那边。哇塞，太劲爆了，他和张艳萍在一起。看来传闻是真的。赵辉明显兴奋了起来。

我也看见了吴胖子，以及赵辉描述的一切。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去，楼下的吴胖子显得越发臃肿，几乎快要赶上他那个在市里做官的叔叔。吴胖子环顾了一下人群，好像怕遇到熟人。虽然在四楼，我们三人还是心虚地把头藏在阳台下，估计安全后才露出头继续观察情况。

赵辉缺德地摸出手机偷拍吴胖子和张艳萍。嘴里还念道，老子让你的传闻变成新闻，嘎嘎。

张艳萍是隔壁班的女生，不久前有传闻说她和吴胖子的关系发生了超越。对这种传闻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搁以前，嫁给大学老师还可以留校工作，现在本科生又不能留校，何况吴胖子也有家室，长得还算不错的张艳萍她图啥呀？所以当我看到吴胖子和张艳萍同时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我仍在想他们只是纯洁的师生关系。

吴胖子挂完号，便向楼上走去，张艳萍始终不近不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看看他们是不是去打胎。马佳说，他看起来比赵辉还兴奋，当然我也很兴奋。

我们怕在楼梯上与他们相遇，便溜到他们对面的阳台上观望。十余分钟后仍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走，去五楼看看。马佳一副不弄明白死不瞑目的架势。

他说的五楼是妇产科。

不太好吧。我有些犹豫，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妇产科，那儿对我来说就像女人的私处，神圣而神秘，我就从那儿来到这个世上，断然不敢轻易去亵渎它。

但我经不起他们的蛊惑，多年来老师们一直教导我对学问要保持充分的好奇心，并要有勇于探索的精神，现在这种精神强烈地鼓舞着我，所以我怀着激动，紧张的心情决定跟他们去探一次险。

上五楼，我们和吴胖子撞了个正着。

赵辉，你们怎么在这里？吴胖子很惊讶地问我们。他坐在转角处的椅子上，难怪我们在对面阳台上看不见他的尾巴，而他却能刚好看见每个上五楼的人的脸。

我，我们看病。

看病？吴胖子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标牌，确认这一楼是妇产科后，拧紧眉头更疑惑地看着我们。估计那一刻他想到了中情局和克格勃。其实我们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为某个组织卖命搜集情报，天知道我们这些行为是免费的。

李君鹏阑尾发炎，正在楼下做手术，我们在等他。马佳突然爆发了小八路面对日军通常会有的急中生智，虽然这不足以解释为何我们来五楼的原因，但可以转移吴胖子的注意力。

这时吴胖子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脸色变得有些惊慌，旋即又镇定了下来。你们站在这里别走。他冲我们说完就转身走到阳台上接电话去了。

喂，老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之后的话我没能听清楚。

我们面面相觑，马佳抓紧时间看了看里面，企图找到张艳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