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仍然在跳动着，从昨晚就一直不停的跳动。

这个时候，顾晚忽然不想说话了,不想开口，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不敢面对现实。

“顾小姐？”

“嗯。”顾晚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嘶哑的,并不比大康好到哪里去。

“你到了吗？”大康问她。

顾晚又点头,“我到了，在邱浩森家的门口。”

“墓园，二十一号,你过来吧。”

轰隆——

那一刻，顾晚感觉晴天霹雳,手机从掌心话落,落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大也不小的声音，却让顾晚的心头猛地一颤。

终究是没有感到吗……

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

墓园，二十一号……

二十一号……

顾晚捡起手机转身就跑,重新上了一辆计程车,她尽量保持思绪清晰，呼吸也轻柔。

跳动着的眼皮在大康打来电话的那一刻就停止了跳动。

“师傅，快点。”

“已经很快了。”

但顾晚总觉得慢，无论任何时候,她都觉得时间都慢了一拍，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她很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

与时间赛跑，她注定是输。

等她到了墓园时,很清净,清净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很快就找到了二十一号,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女人是她曾经还跟着邱浩森时见过一次的医生,那人,是大康。

顾晚忽然感觉身体发轮，她眼前很黑，呼吸变得窒息起来，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都瓦解了。

听到声音，大康转过身来，当他看到风尘仆仆的顾晚，刚刚停止的泪水又有些泛滥，鼻尖很酸,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坦然，声音仍然是恭敬的，“顾小姐，你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想喊‘曾太太’，尤其，是在这个男人的坟前，更不想。

顾晚走到邱浩森的坟墓前，终究是没控制住，双腿一轮，弯膝跪在地上,眼泪决堤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小很小，“抱歉,我来晚了。”

对他说的,又何止‘抱歉’二字。

顾晚不敢抬头去看他，这样的害怕，就好像是曾经做他情妇时,她的害怕一样，怕他那双鹰一般的利眼会剌穿她的心脏。

她埋着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

“顾小姐别伤心,邱局走得很安稳，没有痛苦。”当然,大康是拿好的说,并没有告诉顾晚，这两年化疗来邱局有多痛苦，被病痛折磨得有多纤瘦，他每次看着顾晚的照片,才一次一次的挺过来。

只是这一次，真的不行了。

“他为什么走？”好半天，顾晚才又听到自己的声音。

大康喉结动了动,很不想提，但在邱局喜欢的女人面前,他人不在了,他更不会选择隐瞒,“癌症晚期。”

癌症！

顾晚瞳孔猛然一缩，她身边没有癌症患者的朋友,但她听过这种病,就好比慢性死亡,也可能是急性死亡。

“什么时候？”

“两年了，坚持了两年，凌晨四点多，没挺过去……”大康说着，声音很是哽咽。

两年了，顾晚呼吸一重，她还记得，那次她问他邱浩森，他说,邱浩森过得很好。

两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备受折磨了。

为什么不告诉她？

顾晚哭了，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哭出了声音。

和曾煜在一起都是幸福甜蜜，她很久没这么哭了，她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哭了，也不尽然。

曾经的人和事还是环绕在她的心头。

她不见邱浩森，从来不见他,就是希望他能忘掉她，重头再来,以他这个人的品质，怎么会遇不到比她更好的呢？

可谁又知道，再见面,她跪着,而他，已经成了一堆粉末被埋在这墓碑之中？

顾晚忽然觉得这一生很长，又很短暂，短暂到,一个人明明曾经那么深刻的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如今,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她无法想象邱浩森的痛苦，她也不敢想。

“邱局让我带句话给你,如果有来生。”

大康的声音再次响起,顾晚早已哭成了泪人。

如果有来生……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终于，顾晚抬起了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穿着军装，带着警帽,锋利的眉毛下是一双清洌的眸子，深邃又明亮，曾经,他用这双眸子审了无数犯人包括她，她不敢想,他走的时候,眸子是否还是像这张黑白照片那样明亮。

他的唇不厚不薄刚刚好,却没有一丝笑容，就好像他这个人一般,不苟言笑,下巴微微仰起,那与生俱来的气质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与淡漠，五官线条到喉结处的线条分明得近乎完美。

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他，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一袭军装高高大大，就好像世间没有人可以住进他的心。

如果有来生……

顾晚想到他如此痛苦也没再找她的这两年，再加上他临走前让大康带给她的五个字。

终于，顾晚轮坐在了坟前。

他是真的放手祝福她，要她过得自在，不去痛，不去想。

他只是把他的念想留给了来生，而她对邱浩森的了解又何尝不知，他不信鬼神，不信来生轮回，所以，他在来生前面加了如果。

其实就是告诉她别难过，别伤心，这一生,他其实觉得够了，哪怕只有短短的三年。

就算还有来生,他不会像是曾经那样对她，他让她选。

可他也知道,如果,她，邱浩森，曾煜有来生,她选的，还是曾煜。

他临走之前说的这五个字,其实就是来自邱浩森的成全。

“谢谢……”顾晚开口,声音也温柔了下来。

她真的感谢，有个那样爱她的人在她的生命存在过,他走了,留下的，也是属于他的祝福。

得到这一份祝福，对顾晚来说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邱浩森不仅仅是她曾经的金主，他的祝福,代表着很多很多的意思。

顾晚忽然觉得，和曾煜这一路走来真的太不容易了。

她还记得曾经和曾煜在一起的时候，邱浩森三番五次的要她回到他身边。

一切一切,如同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但她也清楚，一切都过去了,是真的过去了。

邱浩森走了,没有丝毫的预兆,他就躺在了坟墓之中与她荫阳两隔，她感叹世事无常,也感叹自己的一生。

“顾小姐,你也别太伤心了,邱局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很大的痛苦。”一旁的大康见顾晚一直哭，还是忍不住安慰。

走得不痛苦，但顾晚清楚，癌症患者，能活到两年，这中间的痛苦又岂能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其实，遇见我，是他的劫。”顾晚开口，嗓音嘶哑到了极点。

如果没有遇见她,以他邱浩森的本事，定然能平步青云，他会过得很好，他会有自己的家庭，他会是上海官场上最风光的男人。

只是，一切在遇到她之后，就不一样了。

这句话，大康是认同的，只是，认同归认同，每个人要走的路,所选择的路，都和别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