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欲哭无泪地哀求，忽然把那被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极力睁开，叫我站在亮处，细致地打量我的脸蛋儿。然后面无表情地说：“算了，不做了。”

他说不做了，我就像被大赦了一样，高兴坏了。转念一想，又担忧，问：“那钱呢？”

他说钱给我了，我说那你不觉得亏吗。他说没什么，知道自己搞不出来。不过要我陪他宵夜。

我给自己定过规矩，只在店内接客，其他任何理由不跟嫖客出店门。我便说店规不允许小姐出去宵夜，因是正常营业时间，耽误生意。

他爽快地说：“我给一百元买你一个小时，就在店旁边宵夜，不走远，你大可以放心。”

我缺的就是钱，拿钱引诱我，又在店子附近，危险性小，我说那得先给钱。他把钱夹子摸出来，从厚厚的一沓红票子里抽出一张递我手里。

我拿着钱，心里就像吃了定心丸，去跟老板娘把情况说明，把该交她的税交了。老板娘还打趣我真划算，吃个饭赚一百。我心想，现在的人谁缺一餐饭啊，愿意陪你吃饭是看得起你。而我是看得起RMB，给RMB卖命。人这一辈子，为RMB生，为RMB死，为RMB忙碌一辈子。

距店咫尺就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大排档，我们一前一后走过去。他说请我宵夜是想听我的声音，我说话的声音像京片子，听起来宛如一泓清冽的山泉，潺潺流淌，润入心田，令人顿时忘却红尘俗世，心旷神怡。

我不知道这是借口还是我的普通话果真好听，平日时有客人赞美我的普通话纯正，但客人的话，岂可当真。

他点的几盘菜都是带荤的，我一口吃不下，又不好明说我吃不得荤。拿了六瓶啤酒，他一杯接一杯的喝。我就坐在旁边看他喝。这几天，我原本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喝酒，但是这是个嫖客，又陌生得很，我不能让他看出我有几瓶的酒量，只好装着不会喝的样子。他喝了几杯之后，像倏然醒悟过来，问我怎么不喝酒。我说不会，一点都不会喝，而且喝酒过敏。他非要我喝，喝一点也行，全当陪他。

经不得人劝，多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暴发，我拿起杯子一口一杯接连喝了好几杯。霎时感到心情的舒畅。他呵呵笑，说看不出我蛮能喝的。

几杯酒下肚，胆子跟着也大了，空着肚子喝酒难受，必须吃点东西压压才行。我说点几个青菜吧，带叶子的，我吃不了荤。他挥挥手，喊服务员点菜。菜上齐，我大口吃菜大口喝酒，欲将内心的苦闷借以酒劲冲刷干净。这个死胖子哪里知道我在借酒消愁，却愁更愁。

胖子说他是单身，我说你多大，怎么还是单身呢？他醉眼惺忪看了看我，说：我可能大你十岁不止——34。

我心里好笑，又一个看走眼的人，我习以为常。犹如我对客人不说实际年龄一样。

他说不如我们凑一对吧。

在这个期间，他偷偷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晓得了晓得了，马上回马上回”。显然有家有口的人，却在这里骗一个他自认为小的小姐。我不给他点明，给他留一丝余地;看明白问题，不一定要说明白。然而他起心骗我，必然事出有因。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猜测无非是晚上不想回家，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免费宿嫖。在灯红酒绿处，我见惯场面，看时间差不多了，酒喝得不下二十瓶，我胃有点难受。我说：“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这都转钟一点了。今天谢谢你请我吃这餐饭，认识你我很高兴。”

他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含糊不清地说：“我要跟你走。”

我说：“我要回家，你跟我去哪？你骑车稳点，早点回家休息。”

他醉眼朦胧地嘟哝：“我要去你家，跟你睡。”

我有些不高兴了，庆幸之前把钱要到手，要不然，等到这一步什么都晚了。不仅白陪他喝，还浪费了自己的宝贵时间。

我叱他：“我跟我妈住一起，你去干嘛你去！”

他无赖地说：“我跟你睡一张床，你妈睡你妈的。”

我呵斥他：“我跟我妈睡一张床，你意欲何为！”

他“嘿嘿”笑，说：“你还说古文。那我们去开房，反正今天我要跟你一起。死活都要一起。”

我不由的脊梁冒冷汗，琢磨怎样全身而退。

我立起身子就要走，他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叫我坐下，他先买单。服务员过来说一共198元，他就在身上摸钱包，摸了半天眯缝着眼跟我说钱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心里一惊，想到不会讹我吧，诬陷我拿了他的钱，那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啊。

我先发治人，怒目圆瞪：“你该不会说我拿了你的钱吧！你好好找找，钱在你身上，没人近过你身！”

他又转过头跟服务员说：“看什么看！我没钱，就是没钱！”

服务员看着我，我想完了完了，难道指望我买单？我才不做那冤大头，你记账赊账都是你们的事，我要知道吃个饭惹一身麻烦，就是一千元一个小时我也不来呀！真TM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往后就是打死我也不跟嫖客宵夜。

这样僵下去也不行，我挣脱他的手，站起来就走。走出几步，听见宵夜的人们一阵喧哗，我扭头一瞅，死胖子追了来，又因为醉得不省人事，下台阶的时候双腿一软，顿时那肥胖的身躯摇摇欲坠。服务员手忙脚乱过来扶，我不知死活转身帮着扶了一把，在此宵夜的人们纷纷回首，看着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幕闹剧。

我把死胖子扶起来，我扭身就想逃，被死胖子一把薅住胳膊，死死箍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拉我干嘛？”

胖子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又一次气到失去理智，大喊大叫：“你有病啊你，跟着我干嘛！我要回家，放手，我要回家！”

我挣脱死胖子的手，可怜我穿着高跟鞋撒丫子狂奔，在的士车上还惊魂未定地问司机，后面有没有车跟踪。

后来我被那里证件这一幕丑剧的个别男人以及大排档的服务员嫖过。

四十酒后的伤

我极少在人前喝酒，就是喝了，一定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但是不管什么人，我不会把自己灌醉，到个七八分的量，就不喝了。往往人是清醒的，回家不声不响洗洗就睡。这就是酒后的我。

好不容易摆脱掉死胖子，我惊慌失措打的到家，从洗漱到睡在床上，都没出现酒后不适症状。

很快我便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乃至翌日上午九时手机响个不停也未将我吵醒。然而手机不知疲倦地唱，终究把我吵醒了。原来是老板娘打的，想来不会这么早就有熟客临幸我吧，我也起不来呀，头昏脑胀的。

我伸手摸过手机，朦胧地“喂”一声。

老板娘说：“把你吵醒了吧？”

我感到头痛欲裂，像患了重感冒，鼻子堵得难受。我说：“还好啊！这早有事啊？”

这时我听见一个男的声音：“我来跟她说。”然后手机被人抢了去，里面的人大着嗓门急切地问：“你看见我的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