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执着地邀请我吃饭未果之后的某晚七时,我被其堵在必经之路——距店咫尺的一个路口。问我吃晚饭没有,旧话重提,请我吃饭。我保持礼貌的微笑,说刚吃饱,就不破费了。他打开广本副驾驶座车门,热烈地邀请我坐上去。我站着没动,疑心有诈。这是个动荡不安的社会,人不值钱,可身体里面的零件就值钱了。万一把我拖去宰了,谁能保证这样的案子破得了?了不得失踪个把小姐,犹如农家小院丢失个把鸡,被黄鼠狼叼走了,最终不了了之。
我很惊讶他的坐骑是本田,却到那低等次的场所寻欢,也许男人的心理就是知道低档次也要尝试。
他的肢体动作与面目表情有点低三下四,可能被我拒绝怕了,见我不上车越发是卑躬屈膝。我看看四周灯火通明与车水马龙,就想你还能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把我宰了。我便佯装镇定地跨进车内。他欣喜地说后座好多水果,问我吃不吃。我侧头睃一眼,说不吃。他谄媚地说,那你吃什么,我给你买。一语未完人已下车,我不得不跟着下来。在就近的一家水果店,买了一些上好水果,我是拎不动的,自然是男人花钱男人掮。又要帮我把水果送回家,老话说拿人手软,面子上却不过,便让他做了回护花使者。
有句话说: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不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
我把水果拎回家,他坐在车里等我。然后他再把我送到店门口,不打算让我下车的意思,把车停在路边,闲扯起来。扯什么呢?先扯他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他的英勇表现,兀然话锋一转,表示他的眼睛7岁便能见鬼,过世的爷爷奶奶别人看不见独独他看得见。讲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就像那样的事真的发生过。当时车停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倚角旮旯里,我想这个时候讲鬼故事必定不是确有其事——我是无神论者——想必用最小儿科的招数吓唬我投怀送抱。我淡定地听着,表示相信他的鬼话连篇,时而根据他的情节“啊”一声,时而表示惊悚。他费了半天唇舌,我无动于衷,只好放我下车回店。
十时许,本田大叔发信息问我几点下班,他想接我下班。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能行,你早点休息。他说想陪我走走,不开车。
话都说这份上了,我不好推却,心里想着那些水果,别人的恩惠不是好受的,便应允下来。对于爱的人,总觉得为我们付出不够;对于不爱的人,点滴恩惠记挂心头。
我这人的思想在某些时候比较迟钝,好比本田大叔说送我回去,我便以为他真的只是单纯的送我回家,不关蛋事,其实他想鸠占鹊巢。——不是国军无能,只是共军太狡猾。他表示希望每天这么陪我走走,觉得很幸福,说他没有老,体力好着呐,不信你看。站在马路牙子上摆开架势抬足踢腿,拍拍打打,却立足不稳踉踉跄跄险些栽倒。我肚子里笑开了花。
我违心地说:“你真棒!就是站错了地儿,这里不平整。”
他说:“就是,就是。”把尴尬遮掩了过去。
一路播洒他的音量,说话没个章法,东扯西拉,一会天上一会地下,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总的来说,是兴奋的表现。为何如此兴奋?大致以为鸠占鹊巢的美梦即可成真,可以顺利入得我屋内,可以云翻浪起到天光。所以他得意,得意便忘形,忘形便离出丑不远了。他踉跄摔倒是出丑,他口无遮拦是出丑。可悲的是他自己一无所知。
我站在离家百米处,说:“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害你还要走回去。”
他说:“我到你住的地方看看。”
我说:“弹丸之地,没什么好看的。”
他说:“我就看一下,看一下就走,去坐坐,喝口水。”(想放水是真的)
穷图匕现了吧。真是司马昭之心呐!
我笑容可掬,成心说:“我和我妈住一起,你想见我妈还早了点,也不是时候。”撒谎都不带脸红的。我不认为我撒谎是骗人,作为一个弱女子,合理的谎言是自己的保护色。
又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想用糖衣炮弹把我哄得神魂颠倒的人,几个烂苹果劣枣就想上我的床!大灰狼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没入夜色。他精心编织的第一个美梦被我巧妙地摧毁,但他并未就此善罢甘休。
回到家,洗洗刷刷,一觉睡到次日下午1点,被电话铃声吵醒,睡眼惺忪摸过手机,嗬,本田大叔!问我睡醒没有,喜欢吃什么,给我送午餐过来。我这人命贱,顶爱残汤冷饭搅合搅合贼香。我说不麻烦了,我自己随便弄点填饱肚子就成。他自作主张问我爱不爱吃汉堡包,我说这个还行吧,吃得少,垃圾食品。
十多分钟后,他先斩后奏驾驶本田来到我所在的这条街给我送汉堡,电话遥控我下楼。大叔一身耀眼名牌与锃亮墨黑色的本田轿车在阳光的照射下相映成辉。据说他腿上那条裤子不下人民币八千。瞧瞧,为人民服务的人越来越少了,为人民币服务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心想,你得瑟个P呀!收刮民财、中饱私囊、为富不仁,若非穷了中国一大片,能富裕你一小撮么!见不得囊中有三文小钱便觉富可敌国的欠削样!有种学人家陈光标,见穷人撒俩子儿,就是你炒作,也做到了实处。你的美名在坊间流传,你的善举流芳千古。活着是为了啥?不就是图个名与利,当你名利双收、权钱皆有时,就得为民作想,否则你不得好死,死后遭人鞭尸!
香港“紫荆侠”蒙面给真正有需要的穷人派发粮食与现金,女侠咋就不来湖北呢?难道湖北的穷人太多了?不!贪官太多。
我趿拉拖鞋懒散地走到大叔跟前,刚刚睡醒,强烈的太阳光刺激我的眼眯成一条缝。
大叔拉开车门,从里面拎出一个硕大的袋子,我打开一瞅,——十个汉堡。我说你喂猪吗,还是今天的汉堡大放血一元一个?他捏我的脸蛋儿,我扭头躲了过去。他说,你个鬼,拿回去慢慢吃。以后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会帮你的。我说我需要一大笔钱治病,治好了我就金盆洗B。他说他会帮我想办法。
我拎着十个汉堡晃悠回来,堆在桌子上如小山,想着分给谁吃好呢。对了,就给09年邀请我一起出差深圳华强北的姐们,她顶爱汉堡这垃圾玩意儿。给她摇个电话,她取走九个,我吃一个,夹层的肉扔了,我不吃荤。
要说大叔亲自给我送十个汉堡,多少有些触动,谈不上多大的感动。男人嘛,就好那一口,骗到手了,玩腻了,也就那么回事,指不定你还不如一个汉堡。至于他表示帮我脱离苦海,运用时下一句网络流行语:男人就像QQ农场的狗一样靠不住……
晚上7时左右,本田大叔给我打电话,深情地喊:“老婆,你在忙什么?哦,在家,乖啊,听话。我现在OK一百陪客户,他们在楼上唱歌,一人一个小姐,我不要小姐,我不做那样的事。真的,我在车里,你听,我摁喇叭你听,是不是?我在车里,没有骗你。老婆,我好吧,我是个好男人,等他们玩完了我就回家,不开车,陪你散散步。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挂着冷笑,这种欲盖弥彰的烂招数对付小女生还行,对付我这种久经沙场惯于分析人性的女子,未免拙劣了些。
我倒要看你玩个什么花样出来。
我愿意接受友善的照顾,不愿意接受过分的殷勤,天安排的一切我接受,人为的我不要。——池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