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成把自己带入了情况，怀着一种沉痛的心情，反思，检讨般的口吻去起草材料。真是体会到了古人所谓“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的滋味，可惜，不是诗词歌赋啊。

一直对着电脑，却未曾留意右下角的时间，这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这个点儿，还有谁打电话来啊，都过午夜了。

“喂”

“小杜吗，是我，徐之恒。”

“师兄啊，怎么还没休息呢？”杜宇成挺意外的。

“长话短说，你说话方便吗？”徐之恒直接切入话题。

杜宇成起身看看走廊，还是将门带上了。“你说吧。”

“你们领导那个事儿，我刚才才知道一个情况，我boss对一个情况已经掌握的很清楚了，听你刚才说你们科长叮嘱的原则，可能是你们领导不想提及的事儿，更有可能是要瞒着的。可以肯定，我boss不仅知道，而且还掌握的很详细。至于什么渠道，那就不好说了。就这个消息，现在除了boss那边，就是你我了。你自己看着办……早点儿休息吧！”电话就此挂断。

这还哪能休息得了？叶副不想报的事儿偏偏领导已经知道了。怎么办？现在写的这一稿，基本上已经完成了，而且对那个情况，付科长不说，杜宇成也确实不知道，因此只能闪烁其词，还不能让人察觉出躲闪回避的意味，真是难为自己了。可是现在的成品出炉，又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这一稿上去，岂不是麻烦很大，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纠结，更加的纠结，杜宇成现在都后悔出去透气的决定了。

电话还拿在手上，对着电脑上的材料，基本上是一头眩晕。

此时，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样东西，自己有险些笑出声来，这一刻，那个隐藏之深，为此积蓄已久的念头蹦了出来。紧接着，是吴鹏建离去时的场景。

等了很久很久，那个念头一直酝酿着等待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自己却又未曾意识到，险些就此放弃，险些在纠结中崩溃。

当初在心中萌生的那个念头，现在，终于可以实践了。最后一个问题，是要考虑一下后果，分析一下对自己的影响。这一次，他没有想，不符合他谨慎的个性，却又符合他意气用事、打抱不平的那种性情要素。

第二天，中午，午饭后，杜宇成赶会办公室，将昨天深思熟虑，在深夜完成的稿子拿给了付科长看。走廊里有些声音传来，付科长让杜宇成反锁门，然后认真看着稿子。

杜宇成瞧着付科长认真的神情，心中忐忑不安。但是他仔细回想着自己的用意，仔细回想着文中每一个字，每一个用词，每一种含义，因该是不会看出破绽的，何况，看出破绽的前提是，他们必须知道那个所谓的秘密消息。然而，除了领导身边的人，谁会清楚，谁会了解？应该不会。退一步想，即使发现问题，他杜宇成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不知者怎会有错，而且，是经过你们自己把关的，不行我再该就是了。

付科长看完了，没说话。从他的眼神里，杜宇成得到了一个让自己暂时可以庆幸的信号。现在，只差最后一关了。

果然，付科长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离开了房间，应该是去找叶副了。

等到晚上，付科长拿着稿子出现在办公室，让杜宇成进行一些修改和调整。在杜宇成接过稿子之时，心在怦怦地跳着，他害怕有些地方被改动。拿过稿纸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极力控制着，却没有任何办法制止。

关键的地方，关键的地方，没有动，没有动，保持着原样，原样！！！

杜宇成险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而翩翩起舞。

修改，修改。改完之后，付科长再次看了几遍，然后又指出了一些需要调整的措辞问题。

完成稿一定是要送去叶副那里再看的，他了解叶副的性格，对这种事情，一定会仔仔细细过上很多遍。但是由于事情内容的局限，他又必须控制好知晓的范围，于是拿给一些可以看出问题的人的可能性就太小了。何况，看不看出问题，还有一个情报资源的关系。

果然，等了一会儿，叶副就来到了办公室，付科长在他房间里近两个小时才出来，又要继续修改。

杜宇成的情绪有一次紧张，看修改情况，又把悬着的心放下。如此折腾，可真是有得心脏病的风险。付科长看着杜宇成头上的汗珠，道：“小杜，辛苦了。”他大概是觉得杜宇成这个同志挺不错的，对工作很上心。其实，杜宇成的担心与其想象的完全不同，真是讽刺。

反反复复的改了许多，有一次看修改的笔迹，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把某些情况说出来，但是后来还是涂掉了，勉强辨认也无法知道到底是什么内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决定还是付科长的参谋，总之，最后的结果和杜宇成想的差不多，就是这么定稿了，报告想表达的意图一定会让领导有感触的，一定会。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一稿被付科长拿走后，就没有送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休息吧”。杜宇成真想好好休息，可是他此时兴奋地无法入睡。在宿舍楼看着繁星点点，那星空的宁静让他颇感到一种享受。

可这美妙的景色，却不足以呈现出内心的感受。自己刚刚做了一件不够光彩的事情，也许这个不光彩只是在自己接受的传统教育的价值体系中被强行定性的。他在抗争，战胜了一次传统的思维模式。因为这是一个带着强烈目的性的做法，为了帮助一些人，讨回一个公道；为了帮助自己，为朋友做一件事儿；为了帮助内心，取得一个因果的安慰。一切的一切，理由已经不能说明问题了。

完成了，也纠结，等着吧。如果出了问题，还有唐副的保护，应该，仅仅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有，又何妨，无所谓了。

这时，杜宇成突然想到，似乎徐之恒察觉了他意图，告诉他一个消息，把选择的余地留给他自己。也许，仅仅是给自己一个阶梯和机会，怎么利用，不是师兄关心的事情。

不想来，心中太多杂念，还是静静地看着星空，仰望着，感受着从不同方向，不同距离，不同年代发出的星光照在自己身上的真实与虚幻吧。那一刻，发现自己很渺小，无论是多伟大的目的还是多卑劣的手段，都很渺小。恒星，来自宇宙的角落里，也许，当你注视到那星光时，他们已经不复存在，那只是他们数百万年前的荣耀，在宇宙的虚空中穿梭数百万光年，来到这里，来到自己的眼中，投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亮点。宇宙的意义是什么？刘慈欣的《朝闻道》中，那个终极的无人可以回答的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看着那星光点点的夜空，没有思考，没有纠结，只有时光一分一秒的流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