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的答案没有找到，但是杜宇成却看见了一个结局即将降临的信号。一个原先在基层的干部被抽调到了作训部门任职锻炼，而且，领导安排去带他教他的人选，不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同志，而是杜宇成。这意味着，他即将接触的是杜宇成目前分管的事情，即将代替的是杜宇成所干的岗位。
这，是一个没有太多价值的信号，因为这只是一段奖项揭晓前的奏乐，从这个旋律中很难察觉出获奖者名单的任何信息。
但是起码，这是一个句号的起笔。杨溥是出狱还是被处决，这也是一个宣判。当然，这种感觉没有等到好，但是真相，谁都想知道。记得电影《8MM》中，那个母亲在久久等待的折磨下，宁愿痛快些，想知道女儿的下落，是死是活，想要终结等待而获得一个结局。当凯奇给她那个结果，她又更加地痛苦，她似乎此时更愿意选择继续等待，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就是这种奇异滋味的煎熬。
杜宇成，想要的是一个结局。
这个干部在基层任职表现不错，也具备干作训参谋的很多素质，杜宇成尽心去教着他自己懂的东西，并且把做具体工作的诀窍和经验倾囊相授，虽然他做到时间也不长，经验也未必丰富，但是他毫无保留地去传授。在部队里，传帮带是个很厉害的过程，但是他不能批量地培养人才，但是质量上高出一个个层次，而且，这种传帮带对传统、技术、作风的复制与升华是默默而无私的。其中传承的，还有精神和感情。
一个半月，带出了学生，自己的事情就想对轻松很多。事情少了，时间多了，空闲有了，也就不能专心，加上时间的煎熬，杜宇成慢慢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了。年轻人，浮躁而焦虑，这就是真实的阐述。他开始思考起唐副，是不是他不能够实现继任的目标，是不是有其他状况发生，或者，唐副继任，但是自己却不再是他考虑范围之内的人选了？是因为拒绝了写那次活动的首长讲话材料，而被陆助理察觉到其中滑头，还是因为当初肆云首长的当面批评让唐副心中有顾虑，或者是因为这次基地的考察中，自己做了什么事儿犯了他的大忌，又或者是……古语说，病急乱投医，没错。人在最最无助的时候就是瞎想，不能够理智的对待问题，才会有那么多的低级错误被载入史册，让后人慨叹。
就在险些要乱投医的时候，黄兄打来电话慰问。他老人家倒是很轻松地询问着：“在机关上班了还是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蹲着呢？”
杜宇成道：“听我跟你喂喂喂的口气，就知道是后者啊！”
黄兄人很淡定，硬说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真相。“这个时候就是很关键的时候了，也许其他的考核都通过了，但是唯一的一项，就是看你能不能沉得住气。如果很急躁，很不稳定，岂不是在最重要的一道题目上丢了分，搞不好是一票否决的那个题目。”
沉住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但黄兄的话确确实实很有道理。
“其实你想啊，上次咱们搞活动的时候，陆助理也曾在不经意间诉过苦，说工作忙，任务多，人手少。今年又碰上几个人走的走，转的转。说明机关缺人啊，急需要你这样的人补充进去。可见他们是比你急的。而且你又跟他们领导、助理员都有解除基础，能力又不错，适合干这个工作，该用了吧，是个看得明白的人都会这样想的。可是领导未必是这样考虑的，他用一个人是很谨慎的，能力只是一个方面，为人，品行，全都是考虑要素。他干工作需要一个各个方面符合他要求的人，能够被他信任的人。能这样抻着你，那才是对你有期望呢。”
杜宇成回味着这些话，愣了半天，仿佛神游到了何处。他突然回了一句话，自己都觉得挺吃惊，“黄兄，帝王心术你也懂的？”
黄兄一阵猛烈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生存自保，又不求做什么治世能臣建功立业的，小人物而已。听过那句话么，革命军人两大耻，一想当官二怕死。我不想当官，但是也怕自己的生存受到影响，算不算耻辱就搞不懂了，反正尽心奉献做好工作不愧对人民的同时，尽量照顾好自己的家人，扮演好为人夫为人子的角色。”
一阵沉寂，电话两端都是如此。
“别学我啊，消极思想，不能这样影响到你现在的心态。”
杜宇成道：“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心老的特别快？”快啊，的确很快，有时候甚至是一瞬间的。
“社会有些浮躁，世风变了，咱们这种一身国防绿的人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你觉得可能吗？但是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小人物么！”
黄兄再一次提到小人物的时候，杜宇成感到他强大的气质似乎来源于这个不高、不远、不大的定位，那种淡定和从容，也许不仅仅来源于阅历，更来源于强大的内心，以及作为小人物自得其乐的舒展。相对来说，自己就纠结得很了。
费尔巴哈曾经说过，经常经手历史浪潮冲击的人，往往是最普通的人。
小人物，生成自保似乎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化解的难题，当然，历史的浪潮如果没有去冲击，生存似乎变得容易些了。
思绪总是喜欢发散，这一次跟人家打电话的时候就能发散的很遥远，实在是自己都被自己震撼了。唉！
往往在最后的等待着，很难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更加会是很难去表演什么。此时，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对标准的毫不降低，来源于他自己一直坚守的原则。这种不变的执着是与着自己老实人所具备一定的迂腐和遵循分不开的。也正是因为这些性格要素，使得这种执着渐渐成为了一个习惯。不会非常机灵和迅速地看情况改变标准，不会非常灵光地看人下菜碟，不懂得潜台词的含义而坚持态度，这一切比较不适合生存改善的性格缺陷竟然有着那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在观察者眼里，杜宇成确确实实不是装出来的，因为这个东西装起来太有难度，表演起来太有障碍。路遥知马力，一如既往的如此坚持，从很大的可能性上说明，他杜宇成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高标准的，认真负责对待工作的老实人。
现在看来，当初坚持的继续，让事情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就如同当初在东域堡看见负责任的老兵站好最后一班岗那样，来源于觉悟，如果再总结一下，这个东西叫责任意识，对于岗位职责的忠诚，是一个传承的东西，很多人身上都闪着这样的光芒。他们，一样是小人物。
黄兄的即时慰问让杜宇成心中好受了许多，工作继续，任务继续，等待也继续。其实只要忘记自己是在等待，一切都不会过得很艰难。
就在你要快要忘记什么的时候，那些曾经被你热切期盼又渐渐淡忘的东西会突然改变它淡定的状态，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到你面前，生怕你就此忽视其存在。生活，有这样的定律吗？可这一切又是真切地发生着，重复地上演着。
基地的任何一个领导都没有找杜宇成谈话的情况下，接到主任通知，收拾好行李，次日去机关报到。
这一次考核的结果来了，有些迟，但是算很圆满。
新的一次挑战就要迎面而来了，机关，大机关正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