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是清高，是孤傲，是内心冷漠与孤独，是书生气。其实，这些词都是文人一个美化的概括，真正的原因，是内心认识与现实的冲突，是接受教育与现实规律的冲突，是社会价值观中的道德崇尚与现实世界遵从价值的冲突，更是理想状况下的规则制度与实际实行的潜规则、潜制度的冲突。这些，又能怪别人么？你制定一个制度说是大家都遵守，教育别人遵守，结果实际上，自己不遵守，所有人都不遵守，你还对遵守的人指手画脚，说他们迂腐，还把责任归咎到他们身上。他们确实有错，那就是太相信别人。他们确实有错，没有用真正的辩证思维去考虑那些规则，却质疑那些价值取向。所以，年轻人，要怀疑一切……

大彻大悟还是堕落？对于当时的杜宇成来说，这次思想的通畅没有明确的定性，自己也也还带着疑惑。不过，理论结合自己所经历的实际，理论结合实际，就是所谓的“知行合一”。只不过此时的知行合一还有欠缺，那就是所谓的实践来源于过去，还未践行与将来。

回到现实世界吧，我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父亲听了他的想法，问道：“那你需要找找领导帮忙，不能再埋着头傻干了，这个世界，不能太老实……”

没错，老实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已经变成了贬义词，等同于笨、等同于木讷和迂腐。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内心一定纠结。这些话，虽然很平淡，其背后却饱含着父亲内心剧烈的冲撞。多年来队孩子的教育竟然制约了他的发展，限制了他的进步，竟然是错误的。可是这样真的错了吗？也许是不适应社会吧，现在，为了孩子的将来，为了孩子能够过得好，能够少受苦，他可以违背自己坚守一辈子的信奉，劝告和纠正着那个意念。

这种痛，杜宇成能够理解，但是不深，不够彻底。

离家的感觉依旧让人心痛。这一次的痛，是因为因为在父母面前伤心的流泪。这样做虽然倾泻了感情，却更让父母担心，给父母造成了自己受了巨大委屈的印象，他们会更担心，更难过。

又痛，留在心里，绝不再吐露。

火车上，杜宇成的心始终在揪着，痛着。他无以排解，只得尝试着将这心痛写成了文字。于是，一篇小散文诞生了。可是再读自己的文字，那痛就更深更入骨，不能留在身边，不能再入眼，可是又舍不得丢下。下车时候，他又看了一遍这个叙述感情和经历浓缩感触的小文章，再一次以这种痛激励自己，并把它作为冲破心理障碍的最伟大的理由。

经过车站门外的一个书报亭，翻起其中一本小杂志，按着上面的地址，将这段文字寄了出去。他只想让这段文字把忧伤带走。

谁知道，三个月后，文字发表了，还获得了一百多元的稿费，更引起了一个巨大的改变，那是后话了。

回到连队的时候，少了很多面孔，很多老兵同志们离队了，而杜宇成在家休假没有送他们一程。

年终的总结几乎已经结束，大家都欢欢喜喜等着过元旦，过新年了。其实过年还早，只是，这个时候，战士们的心都按捺不住了。军营的生活丰富多彩又有些枯燥乏味。丰富多彩在于训练、工作、生活、娱乐，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有苦有乐，有笑有泪。而枯燥乏味在于他高度的纪律性和规律性。每个人，都在盼，盼头这个东西挺折磨人的。

指导员见杜宇成回来，立即召集谈话，当然，是以一种轻松愉悦的方式跟他聊着。

听指导员的那些话，杜宇成理解了两个意思。第一，年终总结完了，指导员想给杜宇成争取嘉奖，只不过按照规定，一年中不在连队工作满半年的，没有资格，杜宇成在肆云机关时间久，因此没有办法。指导员解释得很卖力，而杜宇成听得很不经心。第二，连长次年将高升，接任股长，指导员希望杜宇成能够为自己考虑，争取一下连长的位置，因为机会很不错。

指导员的建议，杜宇成曾经考虑过，在他的建议提出之前就考虑过。综合衡量，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连长，但是目前有没有其他途径。现在，是纠结的时候。

从回连队到过年这段时间，连队的工作是杜宇成和卢泽洲一起共同完成的。廖哲伟因为上次的醉酒事件，就彻底一蹶不振了。因为领导对他的印象变得极差，他是消息极为灵通的人士，自然很清楚状况。估计是自己感到在这里的进步没有了希望，于是便不再去扛那份责任和辛苦，开始玩起了消失。什么纪律规定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有时候还跟指导员正面冲突，完全是当初愣头青的杜宇成2.0版，只不过很多方面的是强硬的碰撞，缺少杜宇成那种诡异的创新性折腾，自然没有那种搞笑的场面。连长对此也劝了不少次，不管用。杜宇成回来以后，也去劝过，廖哲伟才吐露心声：“这个连长我没戏了，未必其他单位的连长我就干不了！”

至此，杜宇成方才明白，廖哲伟比自己聪明太多了。自己当初是失去希望，但是未必身处绝境，却用极端的手段把自己逼入绝境。而廖哲伟，是找好了退路，甚至是已经确定了更好的去处，才开始报仇雪恨。

“杜排，你这么老的排长了，还拼命干，是不是看到希望了！”战士们都这样开杜宇成的玩笑，还有人甚至开始故意跟他走得很近，甚至私下里说出“你还你当连长，冲咱们这关系，能关照一定要关照啊！”

这些战士，确实脑子活啊，不过也显得很可爱。杜宇成很想笑，自己难道真的是在命运多舛的遭遇中等待着老天的恩赐，否极泰来？

年过完之后，又是超级忙碌的年初筹划。杜宇成对这套业务已经极其娴熟，带着卢泽洲加班加点，把一套东西搞得很无奈完善，指导员非常满意地夸奖着，“还是杜排能力强，经验也丰富。堪当大任！”

连长道：“你才知道啊，别以为就你们机关出人才，我们汽车连人才济济，就是总被埋没。”

指导员道：“呵呵，连长，埋没不是我的问题。你不高升，谁都得被埋没。”

“那敢情好，我赶紧走人呗，你得跟领导说说，让我把位置挪出来。”

“想进步，自己说去……哎，我记得你是下半年的命令吧……想提前调，不太容易呦！”

这个指导员，虽然资历尚浅，年龄又小，可是做事还是颇显老成，在连长面前仿佛还能占得半分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历练到如此境地。不自觉地想起了八零后的政府官员，有的已经走上了很高的岗位。在那个环境下，适应，成长，融入，引领，主导……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看着这些人，自己只能空余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