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搁在以前，杜宇成肯定是没头没脑地讲一句大实话，比如“季助理出差了……”如果这么说，那可就效果奇差无比了。霍子健肯定更上火，他肯定会想：你先想到的是他，现在他不在你才来找我，那我才不给你看呢。这不就得罪人吗？现在的杜宇成留了心眼，跟许率正他们交流的时候也发现霍子健和季助理关系不是太好。可是如果说什么季助理水平不高，不如你霍助理之类的话，倒是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霍子健也会借机在季助理面前有意无意地讲个不停，季助理要是真听到这话，自己岂不是里外不是人？何况，这种话杜宇成自己也将不出来，季助理对自己很不错，让他背地里说坏话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他对这个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得罪人的问题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装聋，听不见。脑子里极力回想起西河的指导员，然后一下子心里的想法就发生了转变，随即将焦急湮没在心底，忍了忍，换了一张笑脸，口气软了很多：“霍哥，你给把把关，在东域堡的时候就知道你才来能力多强了。那个给领导写讲稿的事儿在东域堡场站都是传说。再说，你安排我的事儿我不管多忙，都是第一时间给你搞定。你帮小弟一下，举目无亲了都。”

霍子健被这话说得有些动容，接过了稿子看，然后大声叫嚷着指出不妥的地方，还挺不客气地调侃杜宇成，“你也是老机关了，这样写真是人才，闹笑话啊。这句，我告诉你怎改……”

按照霍子健的说法改过，杜宇成又顺了一遍，现在确实比较稳妥了，刚才的口气上是有些不合适，机关，不能太谦虚，有时候必须把高度拔起来。于是杜宇成按照程序给领导承办。等领导签完字，发问之前，杜宇成又仔细看来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是心中依然有些隐隐的忧虑，觉得万一发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于是拿着文件和批示回到办公室。他找来了许率正，帮着看一看。许率正道：“我没看出来什么问题。不过我在机关这种事儿没有办公，都是谢助理办的。他现在不在，也不好找他给看。你再找其他人给瞧一瞧，小心不是错。”

杜宇成走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见来用碎纸机的霍子健。他现在似乎有了闲心，张口就问：“阿杜啊，发完了？”

“领导签过，还没送过去，我怕有错误。”

“你怎么这么没魄力啊，拿过去发就行了，能有什么错？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怎么办大事儿？”

杜宇成被他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道：就这么发了，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刚要往外走，霍子健突然一把抢过文件来，“你这个事儿领导怎么批的，我瞧瞧。”

这个霍子健，对领导的批示很在意，明明和他不想干的事情也想管，看来想法很多。杜宇成看看时间，急着要去，看他在那里看得仔细。

“哎呀！”霍子健突然叫了一声，真不知道这家伙一惊一乍想干嘛。

“阿杜啊，我听说街对面开了一家新的湖南菜馆，你得请我去尝尝，怎样？”

“啊？”杜宇成不明白他的思维怎么这么具有跳跃性。

“请我吃饭，我就给你指出个大问题。”

呵呵，这时候不是趁火打劫么？能有什么问题？都看过若干遍了。“去，我请你去。霍哥，你可以说了吧？”

“你这个文件本事没有问题。内容我都看过。”霍子健不直接说症结所在，而是卖弄起来，“再说，只要是我提出的修改，口气啊，要求啊，都不会有问题。但是这个东西不能发，要是这么发了，你就麻烦了。”

“怎么？”

“你看，咱们机关办事的程序是什么？先报副部长对吧，然后呢？”

“副部长，部门领导看完了给上面首长。”

“错！部长不看么？”

“部长在外面学习啊？”杜宇成道。

“还没有明白？以前都是写补报部长，或者你要电话报部长之后，在文件上注明，已经通过电话报告给部长，表示已经过部长同意。别小看这句话，如果没有这句话，你这个文件现在就算是越级承办的。本级内的无所谓，但是你这个要下发。所以，你现在要打电话给部长报告。”

“是啊……”经过霍子健这个提醒，杜宇成也发现了。部长出去学习了，这段时间办文件真当部长不存在了。“可是我打给部长不合适吧……我来的时候没见过部长呢，他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还解释半天。”

“你在东域堡的时候，他不是在当参谋长么？怎么不认识？”

杜宇成心中有苦难言，第二次离开了东域堡，还真没有跟领导怎么联系过。这一下子，太突兀了吧……

“霍哥，这个事吧，我来的时候他不在，没有当面报告过，不合适。你帮我打电话说一下……”

霍子健先表现出很为难，说什么不是自己的业务，不合适。杜宇成一再请求，他才道：“那请我吃饭有最低消费要求的……”说了几句才肯帮忙。

待他放下那部军线，杜宇成立即在文件上加上电话报部长同意的字样，道谢后飞奔着去发文了。

当晚，杜宇成请了霍子健和他们办公室的董品安助理，还有许率正，又叫上了辛学亮，一起去那个湖南菜馆吃饭。

吃过饭返回办公楼的路上，许率正问起杜宇成请吃饭为什么叫上霍子健。杜宇成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要不是他，这次可闹出问题了。不经过部门领导同意就发文，没人追究还好，一旦有人追究，部长都不知道就办了，我自己倒霉，部里也受牵连。还好，霍子健好奇，看领导批示的时候给瞧出来的。”

“没发现，他关键时刻还是挺帮忙的么，呵呵！”许率正道。

杜宇成道：“这次事情真该感谢你。”

“他的功劳，谢我干什么，是我陪你吃饭就值得感谢？”

“许兄”杜宇成和许率正关系极好，原本叫“许师兄”，现在连中间的字都省去，更显得亲切。“原本我没什么感觉，察觉不出每个人的情况。经过你和秦立涛说说聊聊聊，我开始注意。一旦开始注意吧，还不如傻乎乎的没发现好。注意了，心里就开始不舒服。就像秦立涛说的，资格不必我老多少，相互影响不大，凭什么牛哄哄的，支使我们，对我们不客气。有这一层，就不再甘心被支使。于是心里就想着找个机会顶顶他，让他知道我们杜宇成不好欺负。可是你劝我说要忍，要克制，不能得罪他们。我想起我在西河那个指导员，反省了自己当初的行为，也就忍了。脸皮不撕破还好的，如果我不听你的，不忍，把他得罪了。今天他未必帮我改材料，未必指导我，就算发现问题也未必帮我点出来。这样就会让我惹麻烦，他就偷着乐。而且这种事情他还不承担责任。顶多说一句自己当时没有看出来，你就算心里明白，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领导最终还是怪我，还把于主任害了。所以，忍着让着是对的。还是你看得远。”

“呵呵，我还真没有想这么多。”

“我对机关的看法，现在也有了更多的认识。没有必要太多的在意别人对你不好的话，更不要去专注地挖掘他们话里面的意味。但是对办事，对工作，要体会话背后的含义。总之，对不好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敏感的东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