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成知道水明亮也是领导信赖的人物，而且他特别擅长跟战士搞好关系，深得人心。只要人心不散，连队就能带好。

听杨稻镰讲了许多峡山的事情，自己也挺怀念的。毕竟，下部队的第一步就是在那个地方迈开的。那条沟，那次紧急集合，那里的虫豸毒蛇，那里的一切。那里是曾经的热血青春……

送走杨稻镰，杜宇成还是来到了水明亮的房间。与他客气了两句，刚想说什么，话语的主动权被水明亮抢占了去。

“杜，你现在机关帮忙机会好，感觉把命令弄过去。那里可是大机关，不比我们基层，机会多，位置多，以后干到团级干部不成问题呢。真是为你高兴，好好干。不过，你没有关系，这个比较麻烦的！你得动动脑筋啊。”

原本想说些话，让两人之间的不自然和拧巴能够得以释怀，可听到这句话，似乎又能从他高亢的声音中找寻那忽悠的味道。东域堡的朋友讲这句话的时候，杜宇成能感到他们的关心。可是水明亮讲这句话的时候，就让气氛显得特别僵硬，特别不自然。

杜宇成倒是实话实说，“在这里就是帮忙而已，帮助工作就是为了帮助于主任处理事情。机关没有编制，下命令是不太可能。”他又将苗助理的例子举出来，说明机关的情况。其实，水明亮的话语中已经把下命令的难处描述的很清楚了，那意思也就摆在了明处。

听杜宇成说着，水明亮也跟着叹气，随后问起：“现在正连了吧？”

“副连，还是排长！”杜宇成道。

“哎呀，你看看，进步也耽误了。我就说你们当初那阵子，一个一个都想离开峡山，都觉得那里条件差，没有任务，没有前途。其实我就觉得峡山是个好地方，我特别喜欢在峡山的感觉。你们到处跑着忙碌，一年到头闲不下来，你都好几个假没修了不是？再看看我们，在峡山事情也不多，有工作任务，又不忙碌，跟领导关系好也不怕什么。都是当排长，连长的，一样干主官，该提升还是提升，该休假还休假。再说了，在领导眼里，东域堡的连长和峡山的连长有什么区别，都是管理一个基层连队。任职经历和档案上都是写着“连长”，这就叫主官经历，有什么区别，能有什么区别？可是实际上，我们工作干得还轻松，没有那么多任务就没有风险。想不通啊，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走了，可换了单位也不见得咋牛，提升也耽误了，不如当初老老实实地就留在峡山了。”

本来，杜宇成在内心里不停地劝说自己：算了，不要再多心了，人家也是好意。所以强忍着不适的感觉，说服自己，继续听他讲。可是越往后听越觉得话里有话。于是道：“不一样。东域堡出干部。你往上看看，在东域堡成长起来的干部，机关和几个部队都在抢着用。有些交流去别的单位当主官。峡山到现在，自己单位成长起来的领导有几个？不都是外调的？”

水明亮还能讲出一堆反驳的道理，说什么不值得，辛苦工作，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就为了狗屁职务，不值得。人要享受生活，怎么怎么……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杜宇成维系着两人表面的客套，借机说道：“行了，我还有保障的事情要忙，你一路劳累，不打扰你休息了……”随即离开。

这相聚，倒是如此的不欢而散了。

事后又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人家嘴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自己倒是太沉不住气了，不成熟。如此言语相激就能让你杜宇成乱了方寸，以后还能干什么？想到这里，便又很快平息下来，暗暗叮嘱自己，以后要能忍得下，沉得住。不然，早晚还是要在这个方面吃亏。

刚坐下看看外语，门又被敲响了。开门一瞧，是皮军海。

皮军海也非常随意，进门就自己坐下，看见杜宇成去烧水，便道：“我口味重，多放茶叶啊！”

杜宇成笑道：“你还真不客气！我跟你很熟啊？”

“熟不熟得两说。从前在东域堡是不熟，我知道你谁谁谁啊。可就从你那次把姓邹的威风给灭了，我就跟你自来熟了。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当年收拾他之后吧，把我那个高兴啊，还没见面就想和你拜把子当兄弟了。你说，我们熟不熟？”

皮军海现在大大小小也算个领导，在一个科里负责工作。两人又聊起了过去的那次相遇的场面，倒真是特别开心。

“哎，我可不是跟你叙旧的，有事儿找你。”

“那你这次有什么共同的敌人需要我一起对付？”

“不是这个，谁没事儿天天树敌啊？工作，是工作方面的。这样啊，我现在分管这个业务，可是我们单位，专业干部少，没有像你这种科班出身的，很多东西不懂。你给我搞一点规范建设的资料，登记统计和训练方面的方案、计划的模板，我带回去研究研究，把我们分队那边的事情抓起来。”

“呦，现在是领导，很关心部队建设啊，真是有工作思路，以后前途无量呢！”杜宇成本不太喜欢开什么玩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皮军海就觉得特别喜庆。这里所说的喜庆，其实就是一种信任，在杜宇成看来，以其对皮军海的了解，皮军海是绝对不会跟杜宇成耍心眼去争斗的那种人。不但不耍心眼害人，而且是绝对值得信赖的朋友。就因为当初的几次不深的接触，就形成了这种信赖的感情。很奇快，有些人一生相处，却互相防备，有些人一面之缘，却会因为一句话的承诺，不惜为朋友两肋插刀，一生肝胆相照。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复杂，难以有意为之。当然，说的是难以，不是不能。

“老皮，你要的东西我在基层部队搞过，全都有样本，一整套，但是由于保密的问题，没有带过来。我跟老单位的助理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收集一套，通过保密渠道给你弄过去。”

“那太感谢了！东域堡那头，全场站都是你的老根据地了，兄弟朋友比我多，也不用我瞎操心。要是在分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或者是跟东域堡那些兄弟不方便说的事情，都找我，你一句话，我给你尽全力办妥。”皮军海说的干脆，让杜宇成深切感受到那种热情和豪爽。

人生得此一朋友，确实是一场意外的惊喜，意外的收获，又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乐事。何况，从相识到成为朋友，都是一个让人未曾有特殊感觉的过程，真是很有喜感呢。

大部分接站工作完成，晚餐后，被吕振洋、韩习、皮军海拉去打牌。很久没有玩扑克了，对杜宇成都不太记得东域堡的八十分打法，总是被对家吕振洋臭骂。虽然总是被对家埋怨是“奸细”，总是说局面是“三打一”，可杜宇成都很受用，感到很开心。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因为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可以相信，可以不用提心吊胆防备就能与之相处的。

敢问当今世界上，这样的片刻几人能时常体会，又有几人能让他从此变得长久？

珍贵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