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笑了，“那是酒啊，又不是水。越喝就越渴。看来你醉的厉害，张口是酒味，出口还有醉话。”

“这么晚了，你怎么从车场过来查房。”

“连长喝多了，躺着起不来。指导员虽然清醒，可是回家属区住去了。我看宋排和穆排也没少喝。你不是也睡着么。”

“指导员怎么回家住啊，这段时间他不是都住连队的宿舍么？特殊时期啊！”

副官叹口气，“他哪里还敢住啊。刚才听说饭堂里陈栋国跟他动手。好容易拉开，陈栋国又哭又闹，打倒苦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连长和于安福他们安抚了好半天。指导员一回宿舍，发现房门都被踹裂了，他屋里那个放文件的保密柜，铁的，被踹了好大一个坑，脚印却给擦掉了。还搞不清是谁那么嚣张。而且我听说，陈栋国被人拉着的时候，还大喊着要去炊事班拿菜刀砍指导员。熄灯前我就叫何力为把道具全都锁到主副食仓库里面了。”

“陈栋国怎么这样啊，千万别传出去，不然连队的人就丢大了。喝酒喝多了容易失态，搞得大好的平安退伍形势被个别人……”杜宇成小声地对副官说。

“习惯了，去年我还干排长的时候，就见过有战士跟指导员发生矛盾的。”

杜宇成这时候还为指导员辩解着：“连长架不住大家说，也是为了工作，也动感情，喝倒了，总得有人清醒吧。我倒是觉得指导员挺有原则的，为了连队的大局，还能顶住不喝。这时候得罪了战士，可是连队在领导那边不至于出问题。”

副官道：“呵呵。喝不喝酒的事儿只是个导火索。就像你抓不抓打牌的都是做错事儿一样，有人选择的突破口而已，有些事情，比较复杂。哎，杜排，穿这么少，别冻着，赶紧回去取躺着吧，看你走路都打晃，我查到一楼的房间了，查好了给指导员回个电话，也赶紧睡觉了。明天得早起，送老兵的车辆都要再检查一遍，派遣安排，还好多事儿呢，早点儿休息。”

杜宇成还想跟副官说，却被他催着赶紧休息，也就没再交流什么话题。不过杜宇成感到，副官明显是不想跟自己再说了。不说算了，让你继续说，还不知道说出指导员什么呢！都不理解政工干部，政工干部多难干啊！指导员可是为了连队受委屈。

躺回到床上，就有些失眠了。喝多酒头特别痛，睡不着就又想起副官讲得那些话，心中特别不痛快。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喝多酒，腿脚麻利些，也会上去拉开陈栋国，保护指导员的。指导员毕竟对自己有着很多帮助，给自己锻炼的机会，引导，指教。虽然他这人有时候比较慵懒，和东域堡的指导员不太一样。可是毕竟有些特殊情况。再说，自己是要走政工道路的，现在已经在为转行发展做着各个方面的准备。指导员在处理汽车连这种复杂情况的原则，每一种方式，都是一种表率的作用，跟他，杜宇成学会了要把身子放得更低，把姿态放得更低，不要太过去消费奢侈的自尊心，要和战士打成一片，融在一起。面对开玩笑、甚至是隐含着攻击讽刺的话语要继续保持笑容面对，并且心中不记仇。学着这些东西，杜宇成对指导员的感情也在加深。因为他把指导员作为一个榜样，也因为这一次，杜宇成真正打定主意向政工迈进。以前虽然有更好的榜样，可是那时候的杜宇成，没有真正确立干政工的打算。

今天的情况，自己如果在作为一个连队指导员的时候遇到了，又该怎么处理？学着指导员那样不反抗，可是为什么会遭到这种状况。虽然陈栋国大放厥词，但是那毕竟是酒醉之后的话。一笑了之罢了。

可是副官却说了更多的事儿，让杜宇成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在这种境况面前，杜宇成信任的还是指导员，而不是副官。

可是，酒桌上何力为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些话背后副官所做的事情，暗中帮助杜宇成讲话，给何力为解释，分析真实的情况，让何力为理解。这些，都是副官默默的为自己做的事情。本来何力为事件就是杜宇成在西河的汽车连最大的心结，现在解开了，自己竟然没有费什么力气。副官怎么会不是好心人？

思考带来的纠结让头脑深处的痛愈发剧烈。杜宇成只有彻底放弃把这个问题想明白的打算，把被子蒙在头上，躲在这种地方，安静地闭上眼睛，尽量保持头脑中一片空白，等待睡眠的降临，亦或是起床号的恩赐。

天亮得很慢，杜宇成起床的时候，感觉等待的漫长不亚于在东域堡一年对宣布“留下”那一道命令的期盼。哨子响了，“起床”这声音是副官发出的。看来他是怕值班排长喝多了起不来，自己从值班室跑来吹哨的。

涂蒸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起得来么？不行多躺会儿。我看几个排长都未必起得来了，你何必呢？”

杜宇成道：“酒喝多了就睡不好，还不如起来，今天晚上早点儿睡呢。”

“今晚儿开始送站了，而且晚上是通宵的。机关要来蹲守，你们事情多得很，那里有时间睡觉？”

杜宇成道：“没事儿，反正加班的时候也多，早就习惯了。今天特殊，心情激动，不起来也睡不好。”

虽然前一天喝了酒，可是起床之后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儿，打扫卫生、整理内务。退伍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其他的大众，还要继续过好每一天，所以这最后的一天和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自己不做，也不会有人替的。平淡，平常的早晨。

早饭后，连队列队，宣布命令。连长的酒量还不错，昨天喝那么多，今天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似的，站在那里宣读命令时，中气十足，非常严肃。

副官代表连队向退伍老兵分发纪念品。然后连长和指导员讲了几句话，算是对老兵最后的送别了。

解散后，司务长给大家发退伍费和退伍证，收缴携行装具、被褥，做公共物品交接点验。副官则开始在车场忙活起送站的事宜。车辆和人员的安排筹划好，给连长报。杜宇成召集五班的同志，配合司机检查维护车辆。

宋梁海、穆杰也带人在车上贴好红纸，做好气氛营造，去宣传部门领锣鼓，装在车上。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行到了下午。

这一天过得，挺简单。杜宇成几次看见指导员，他的脸上还是带着自信的微笑，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不是杜宇成亲眼看见那个场面，就指导员现在的状态看，他是绝不会相信昨天，有过什么事情发生的。指导员就是指导员，心胸宽广。

杜宇成看着他，希望自己今后也能成为一个这样有胸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