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生活也是如此，无论你再怎么样工作，都有离开的一天，也正因为离开，所以一切都倍感亲切。不知道自己离开部队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会以怎样的身份离去，只是模糊的等待在脑海中日渐清晰，直到大呼一声“再见”。

领导敬酒之后，匆匆离去，他们还有更多的战士要去送。看着领导离开，顿时觉得他们也就是赶个场子，做做样子，给点儿面子。也许，他们连战士的名字都完全知道，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在尽职责。其实杜宇成的想法很多人都有，也是这样认为的。有些事情，在你的见识、所处的位置、角度，扮演的角色未曾达到那个境地时，你是无法完全认识的。所以说，人的认识片面，有误差，就是如此造成的。历史课本上不是非常幼稚地写着：某某（历史人物）在抗击外族侵略中英勇战斗，保卫了国家，为中华民族作出了巨大的历史贡献……但是……却是一种封建的愚忠，有历史局限性……类似这样的评价，真是比比皆是。可是，在历史的那个时代，不局限才怪呢。谁知道这个时代很多被人认为伟大的人，在若干年后的历史书上会不会被刻上“但是……具有历史局限性”的烙印。

几年后，杜宇成有幸陪着领导去走了这样一个场面后，也才认识到领导出现的意义，确实和他当初狭隘的想法大相径庭。

后话不提。

领导离去，场面上的气氛更为热烈了。大家逐个敬酒，退伍老兵喝了不少。其中也穿插着战士之间的感情表达。当然，连长、指导员成了主攻对象。副官匆匆吃过饭去车场值班了，连长和指导员逃不过，被大家集体围攻。刚开始，连长还是喝一些的，不多，指导员严格控制“进口”量。退伍老兵端着酒，逐个去敬连长、指导员。端着杯子使劲儿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本就喝了不少，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迷醉的感觉，说话也放开了很多。连长见这种情况，竭力想推开酒杯，但是又不驳战士的面子，不伤害自己带的兵的感情。可是战士执意要让连长喝，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这句话在中国酒文化里挺过分的，在敬酒的说辞上也是够“无赖”，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连长是性情中人么，本想保持自己的清醒，可是在那个场面上，有战士甚至说：“连长，你这杯不喝，这辈子我都不知道又没有机会再和你一起喝酒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尤感凄凉。于是连长也就放开了，“喝，情愿喝多了去吐，伤自己身体也不伤兄弟感情。”连长便开始采取了来者不拒的策略，随后更成了主动出击。而指导员则“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任你说出什么话来，我也是笑眯眯的，不喝就是不喝，非要喝就是一小口抿一抿，随意随意。战士抓住不放，他也有办法说过去。

杜宇成总觉得有如此的场面必然这是两人的分工，毕竟这个敏感的时期，必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这种分工的要求也正好符合两人的性格。连长的做法让战士倍感亲切，更加强化他的性情中人、够意思的形象，非常有助于连队的感情管理。而指导员的这种状态，也从另一个方面保证了安全和底线，虽然感情上让战士有些说法，可是影响不大。这样分析，这两人倒是最好的搭档，相当的互补了。

杜宇成自己和老兵一一喝过之后，又跟几个排长、五班的兄弟喝了不少，自己酒量不咋地，也是晕晕乎乎的，有点儿醉的感觉。可是酒是喝不完的，杜宇成感觉在这样下去，恐怕要现场直播了。不知道战士是怎么看待自己，杜宇成总是情不自禁地融入这个集体，融入这个气氛，被这样的场面所感染着。五班的都是兄弟，排长都是兄弟，战士都是兄弟。战士也有过来敬杜宇成酒的，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走个场面，杜宇成都很乐意一饮而尽。在他心里，把所有的一切当成是情感的流露。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何力为端着杯子过来了。“杜排，我敬你！”

杜宇成特别特别的意外，他已经喝高了，可看见何力为拿着酒杯站在自己面前时，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老何！”

“排长，什么都不要说，你要是说也得等到喝完这杯酒。我敬你！”

杜宇成没再说什么了，与何力为碰杯。这意外的敬酒者让他心里挺激动的，没话讲，干了。

放下酒杯，杜宇成搂着他坐在自己身旁，带着浓浓的醉意，“老何，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让你的优秀士官……”

“排长！”何力为一下子打断杜宇成，“别说了。我这个人脾气太莽撞，什么事情啊，当时都不动脑子，副官就说我是个脾气指挥大脑的货儿，我没话说，他讲得很对。那次是我的态度不好，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随后何力为放低了声音，“后来副官给我做工作，说我没脑子。那次的事情是有人鼓捣出来的，你在车场，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有人故意捅出去，你当时怎么做都为难。这事儿吧，受委屈的是你，你被人当枪使了。我也是个笨蛋，还跑过去跟你吵，真他娘的笨透了。我跟你道歉，你要是原谅我，再跟我喝一杯，干了这一杯！”

杜宇成感觉到嗓子眼里都在冒着气泡，本该在腹中的酒平面却已经在激烈晃动，甚至漾到了喉头，随时可能如那深埋地底的岩浆一般突然猛烈地喷发而出。

涂蒸看见这个情况，拉了拉何力为道：“算了，杜排不能再喝了。”

杜宇成心中想得无数个推辞这杯酒、拒绝举杯的理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脑海里是副官暗暗的帮助，是何力为的直爽豁达，是战友之间的感情。那些受过的委屈也随着时间消散，他端起杯，看看酒面距离杯子上沿儿还竟有些距离，于是有些大舌头地对涂蒸道：“加满！”

何力为颇为憨厚地一笑，“我也加满！”

两人杯中的酒慢慢的，液体表面的张力划出的弧形那么完美。“干了！”杜宇成和何力为又干了一杯。

何力为端着酒杯道：“排长，有事你就啃声，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杜宇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因为刚刚咽下去的酒真的就翻腾了出来。他冲何力为摆手，然后猛地冲出去，捂住嘴，往厕所跑去。

涂蒸道：“你咋整的，还不跟过去看看？”

何力为跟了两步，追出门外。正碰上上厕所回来的任文权。“何班长，追谁呢？”

“杜排，刚过去，你没看见？”

“杜排啊？没人出来，我当谁喝多了，找地方吐。杜排那边我去看着，你继续战斗。”任文权说着忙跟上。

何力为见有人去照顾，也便放心地退回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