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么，你这不是废话，骨干开会开得那么起劲儿，不就是商量这事儿呢么！”

“这是要干什么啊？”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连长开点了，忍着点儿。”

“就是，过几天就松了，现在要是敢犯事儿，那就叫顶风作案了，肯定严肃处理……”

“汽车连什么时候这么正规过，有没有搞错！”

抱怨，牢骚不断啊，真实吧，相当真实。这种话他们从来不当着连长和指导员当面讲。

“什么时候？告诉你，就是现在，以后只能比这个更正规。”厕所外传出连长的声音，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

“连长啊……”

连长道：“你们看看别的连队，人家一直就是这样，你们是松散惯了，正常制度管着都觉得难受了……”

看来到厕所打探情况的不只是杜宇成一个人……

配强骨干，责任分工，建章立制，明确赏罚，之后，就是最最关键的一步，执行。

虽然骨干调整和各项制度明确用了一些时间，新的要求也不会等到下一周再实施。那天开完班会，晚上点名的时候，连长说了一句话，“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不想我们的连队往好的方向发展，到底是谁在跟连队支部唱反调。别让我把你揪出来，到时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一切按制度来。从明天开始……”

那周是廖哲伟值班。宋梁海晚上到办公室来，跟副官商量，“要不要明天我来值班，我怕廖排他……”宋梁海说话也直爽，他是怕廖哲伟太新，镇不住。

副官道：“廖排比我们聪明，不会的，你放心。再说，连队既然已经明确了，那就算有人想冒头，也不会在风口浪尖上冒，谁都不傻。”

宋梁海道：“我只是担心……”

副官说：“反正我是不太有信心，那个事儿啊！让我已经怕了……”

本来坐一旁拟制一项活动方案的杜宇成没有太关注他们两个讲的话，但是这一句之后，他敲字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看看副官，又看看宋梁海，然后停止了和键盘的亲密接触。

宋梁海道：“既然廖排没有问题，那我也不操这个闲心了。先睡了。”

副官看看杜宇成，“杜排”

杜宇成笑笑，这个副官非常随和，杜宇成和他之间都已经很随意了。“副官，什么事情对你影响这么大，至于么？”

副官道：“盯着电脑那么长时间累不累，走出去透透风？”

两人在楼前绕着小圈儿。杜宇成没有再追问，副官还是说起了那件事……

“那时候我还是干排长，副官也没有代理上呢。有一次担任值班干部，车场值班的那种，就是要住在车场值班室，和值班员一起派车。那天，我记得大家都被带出去大礼堂开会了，集体活动。连队只剩下一个车场值班员，一个内务值班员，还有炊事班的同志。你知道，炊事班的同志要做饭。那天正好，有个机关领导没参加团里的会，也不知怎么的，到连队车场看了看。跟我说车库很脏，要我派人立即打扫。领导的指示要立即执行，拖着不好，不然会让他觉得连队贯彻指示不坚决。其实工作量也不大，就是几个车库有些垃圾，清理一下就好。我就安排车场值班员去。值班员是个一级士官，还没有单放。我安排之后他就是不去，说是等到连队人回来叫新兵去，他现在要担负值班，走不开。我见他不想去，犯懒，就口气强硬了些，坚持让他立即打扫。后来发生了争吵。这时候连队参加集体会议的队伍也带回来了，值班员就指指队伍，意思是有新兵来了，他就不去了。我当时很生气，这不是公然违抗命了么？当时那个场面，挺尴尬的，那么多人都过来看着，我要是叫不动他以后还怎么安排其他人？骑虎难下。”

杜宇成可以理解这种情况，必须坚持，没有退路，如果你想维护你的威信，如果你想继续你的职业生涯。如果退让，大家都会有意见，很大的意见，认为你的管理能力有问题。你想啊，新兵会心里犯嘀咕，说你排长没有本事，连个一级士官都叫不动。现在还是新兵，还不敢怎样，等他转了士官，肯定立即就不尿你了。其他同志看在眼里也觉得你无能，连个没有单放的司机都叫不动，我们这些单放的你管的了么？总之威信很差。换了自己，那时候也要去坚持，何况谁都心里带着气呢，两方面原因。

“结果他就是不去。我就拉下脸来训他，说他不听招呼，评判了。可能说的话口气重了，但是我觉得正常，没有脏字，没有侮辱性的言语。他先是瞪着我，我就喝他，他竟然一下子扑上来跟我动手。本来我训他的时候，有战士过来劝他，说他，所以他冲过来的时候被大家拉住了，但是还是打到我了一下。但是当大家把他拉到一边劝着，后来放开他的时候，他又突然冲过来，太突然，大家没拉住，他打了我一拳。”副官说着。

事后，连队开会讨论，要处理这个兵，不然没法维护干部的威信，要是跟干部动手都不严肃处理，那以后还怎么管理？当时的连长召集大家开会研究，最后一致说要关禁闭。但是禁闭的当天下午，就有领导打电话到连队问情况。后来发生什么，副官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当天晚上就放出来了。虽然这个兵主动跟副官道歉，做了检讨，但是从此之后，连队的很多气氛就变得很诡异，副官的威信一落千丈，一些不正之风得到助长……

必然的，顺理成章的事情。

副官叹叹气，“很多时候我们坚持原则，为了连队，但是却没有办法改变一些东西。反正我现在说话是没什么人听了，当时的场面那整个连队都看着眼里。那天晚上放他出来的时候，整个连队也都知道，都看见他那个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跟指导员谈了很久，最后很失望。副官，也就是现在的连长，他说连队也挺有难处的，让我理解。可是你说怎么理解？我在汽车连是没什么希望了，威信扫地了。你记得你来连队那天，我叫了半天人帮你搬东西，最后就是一个新调来的新同志动了动，其他人已经不理会了。毫不夸张地讲，现在他们觉得被我叫得动都是没面子的事情，想过来帮忙的，有觉悟的，听招呼的，一听到是我安排的，都会躲远远的。”

杜宇成道：“副官，哪有这么严重，你多想了。”

副官缓了很久才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反正那种滋味不好受……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