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波次还好，大家都能够顺利出发，安全牵引。可是一趟下来，杜宇成就发现问题了。首先是时间问题，按照保障要求的速度牵引，算一算这一波牵过来的用时，再一推算，根本不可能按照要求的时间限制完成任务。所以杜宇成每次见到一台车就把头探出去淋着雨扯着嗓子喊叫：“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再快一点儿，动作再快一点！”。第二，先到位的先撤离，再次挂上飞机的时候，和吕振洋那边的路线有相向而行问题。对头牵引飞机是不允许的，但是任务紧急没有办法，但是没有过这样的操作，安全距离很难把握。杜宇成不得不跳下车，在对头牵引的车辆之间摇着帽子作指挥引导，确保他们的安全距离。在这样大的雨中，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当然，有一半是现场的状况吓得、急得。第三，车辆交织运行，整个平行公路的车子多，各个转弯出成立重灾区，竟然发生堵车现象。还有的为了争取时间，速度特别快，结果因为道面湿滑，摩擦力减小，刹车都刹不住，危险情况堆在一起，差点儿酿成事故。幸好司机眼疾手快，处理情况灵活，看要撞上了，刹车踩到底也停不下来，一把方向甩到一旁，冲进草地。事故是避免了，可是下雨之后草地变成了泥地，车子陷进去，开出来更是成了大问题。误时误事已成必然！

各个单位的保障装备穿梭不止，对讲机里的的叫声嘈杂不堪，现场的状况乱作一团。

四十分钟到了，连长也接到了上级命令，下令所以装备停止运行。

原地待命五分钟后，连长又下达了新的指示，“将先在正在牵引的飞机拖到位，工具送到位，然后九号区集合，快！”

杜宇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停机坪，他奶奶的，还有将近一半的飞机没牵引，工具也是大半未运载，看看油车那个轮胎接地面积就知道，油罐里的货儿没送出去多少。今天是干了些什么破事儿？搞成什么熊样子？

“这是哪个傻X下达的指示？”集合后，大家站在雨里，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统统都是破口大骂，骂着同一个内容，同一个对象。

“搞什么，对头牵引，多危险，差点出状况！”这是吕振洋的叫骂声。

“所以保障单位一窝蜂往上拥挤，哪他妈的能保障完，乱成一锅粥了，奶奶个熊的，险些打起来！”

“怎么搞到，时间那么短，任务那么重，车子装备都在跑，速度不比飞机慢，没撞到一起倒是好，冲到草地里好几个……”

“……傻X领导……”

“领导真他妈傻X……”

“这是下雨天，又没有常识啊！”

“娘了个X的，浑身上下都是湿透的，洗澡啊，连他妈的衣服都洗了一遍。”

“你还好了，我这鞋子里都养鱼了……”

“操，领导还不露面，在这里窝着干屁啊，谁下的命令？”

……

现场各单位的队列中都是嘈杂喧闹，整个停车区乱糟糟、闹哄哄的，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一台指挥车从塔台方向缓缓驶来。

“喂，领导的车过来了。”有人提醒道。

“还是领导好啊，坐着塔台看热闹，有车坐，下车肯定有人打伞。领导就是领导！”有人讲着怪话，阴阳怪气的。

“嘘，领导听见把你办了……”不知道是好意的提点还是有人故意火上浇油。

“办我，那我倒要问问，今天的命令是怎么一回事儿？保障时间这么短，任务这么多，符合科学规律吗？瞎搞，差点出大事儿，现在还有好几台装备在泥地里呢，不是你们单位的，不是你们专业的，你他妈的不着急。明天要是放晴进场飞行呢，你给我把装备捞出来清洗干净，检查维修。保障环节出问题敢情不是你的问题，你没屁事儿，你当然不操心。我们呢？延误了飞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嘛你？我是负不起！”

牢骚确实是牢骚，但是每一句都是大实话。自己单位的情况自己心里着急，不都是为了工作和保障么？

指挥车开到队列面前，各单位的主官还是去前面整队，做好迎接领导的准备。雨似乎也给领导面子，小了许多许多，现在天上滴下的水也到了能够承受的程度。不能承受又能如何？都湿透了，还怕这点儿毛毛雨么？

指挥车里下来四个人，站长，政委，参谋长，还有一个是从驾驶席上下来的，何淼，场站的第一参谋。

何淼看看稍显凌乱的队伍，准备上前下口令整队，却被站长喝止了，“小何，不要整队了。”

何淼退到站长的一侧，站定。

“各位股长、连长，你们辛苦，都成落汤鸡了。”参谋长说道，“虽然大家比较狼狈，但是，任务没有完成！”

说到任务，有些脾气暴躁的主官也都耐不住了，“报告！”

站长道：“讲！”

“报告，这个任务没有办法完成，而且还有很多危险和问题，不符合科学规律……”

这句话如同导火索，点燃了众位主官的牢骚火药库。

“报告！我们……”

“报告！这一次任务……”

“报告……”

“报告！”

报告声如同投掷而来的丨炸丨弹，袭击着几位领导所在的区域。

“大家先冷静一下！”政委说道，可是他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报告声，被各自为战的诉苦埋怨的说辞淹没了，如泥牛入海，再无踪影，悄无声息。

“都给我闭嘴！”站长一声怒喝，让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要在这里诉苦了，先听我说两句，我说完了，给你们机会讲，给你们诉苦抱怨的时间，到时候别不吱声就行了。先听我说！”站长语气平缓了些。

大家都看着站长，等着听领导讲。

“刚才的任务，我们几个都在塔台上看到了，一清二楚。所有的场面，尽收眼底。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我也看见了。我不做什么评论，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今天的情况是因为战争爆发力，这四十分钟是敌人给我们的最后四十分钟呢？”站长说着，观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是几滴子雨，就是一个非常规的命令，就是和你们平时的保障不同的要求，你们就全都乱套了。什么情况都没有，就连最基本的一道保障命令都落实不了。而且是在最最普通的情况下。天上没有敌人的飞机轰炸，我们的滑行道、跑道上没有弹坑，我们的油库没有被导弹攻击，我们的机场没有被敌特分子破坏，我们还没有保障不停起降的战机。就是一个简单的保障任务，你们都完不成！刚才还有人好意思跟我说下雨，谁告你下雨就不打仗了？我说完了，你们继续！”

原本预想着的百鸟齐鸣并未出现，唧唧喳喳的声音不再复来。只有一种可怕的安静，一种让人惭愧的安静。静的出奇。

“大家先平静一下，听我介绍一下情况”政委开口道，“刚才的命令是师部下达的，周边天气状况接近的几个场站都接到了内容相近的命令。时间限制一致，任务安排一致，难度和情况都一致，具体情况不同，但是总体一致。起初我们也和大家一样有这样那样的质疑，但是命令必须执行，大家都是军人，这个道理还要讲吗？在塔台上看到了我们的表现，一片混乱……画面已经被师部派来的考核小分队通过新设备给同步传到领导哪里去了。刚才师里的领导进行了几个场站的横向比较，进行了讲评。几个场站之间，大家都不服气，都提意见，都辩解。可领导就是那句话，如果是战争爆发呢？我们这样的表现，能上得了台面？大家回去好好想一想。”

政委说罢，看看站长。站长道：“小何，回塔台。”

参谋长道：“各单位抓紧时间收拾你们自己的烂摊子，午饭前必须清理完毕，不完成的不许开饭！还有，明天上午八点，内场礼堂开全站干部大会，每个单位只允许留一名干部担负战备，其他任何人不许请假，在位人员必须参加！”

领导上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