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阳也说：“上一次预演的时候，用了真机，结果出来纰漏，有人冒泡，聂处长在那里猛发飙，场站领导在那里陪着呢，自然全都听见了，搞得各个单位都过不好日子。这次活动上级太重视了，专门派了个猛人过来督战，场站多上心就更别说了，不过保障还得照样搞，也挺惨。”

“一般是哪个领导过来陪着？”

“参谋长来的多，站长偶尔过来一下。”于永阳道，“我看这次也是参谋长来了。”

杜宇成指指那台车，“参谋长坐的不是越野车么？”

“死脑筋，车不能换的么，他的那辆车送去修了，最近一直都是。哎，不跟你啰嗦了，我带队开饭去。伙食保障还可以，这是这次活动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可是搞了这么个总指挥来，倒胃口。”于永阳向着自己单位的区域跑去。

集合带队去送饭车那边组织开饭。果然如于永阳所说，伙食保障不错。荤素搭配，特别加一个荤菜，还有几种汤可选择，餐后水果也是双份。如果前面不受那顿批评，吃起来肯定心情更舒畅。确实，这个演习的指挥人员让人倒胃口。

饭后午休，各单位都是在车上靠那么一会儿，迷糊迷糊。期间，聂处长和参谋长到各个分队转了一圈。杜宇成迷迷糊糊被战士叫醒，说是参谋长走过来了。杜宇成下车迎接，敬礼，“参谋长！”

“小杜啊，刚过来就进入角色了？”

聂处长在一旁道冷眼看着杜宇成。

“参谋长，没跟您报告，直接到连队了，连长安排我带队参加示范保障活动。”

“好好干，半年时间不保障，赶紧找状态啊，把这个任务保障好，后面还有演习，都很锻炼人啊。”参谋长道。

“谢谢参谋长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表现。”杜宇成坚定地表态，顺便将自己的感激之情表达一下。

聂处长从旁道：“先回去把示范要求好好学习一下，前面发的都不知道看。你们这边保障分队的问题不少，都快成困难户了。发下去的资料都不看只是到现场来混一混能有效果？刚才那个合练搞得什么玩意儿！”

这个处长竟不顾参谋长在身旁，说话还是句句带刺，语气恶劣，完全不给本场站领导面子。不过杜宇成随即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场站的，说两句跟参谋长有什么关系？这真是自作多情了。

送走瘟神，休息时间所剩无几，还好刚才闭目养神眯了一会儿，刚刚被叫起来的时候困意正浓，现在倒是觉得有几分精神，看来中午打个盹儿也是一种享受。

下午分练合练又分练，来来会会倒腾，让人不得停息。不过有个好一点儿的兆头，那个罗裁缝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稍显魁梧的一毛三，有些面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此人在哪里见过。

机动操练后，一毛三领聂处长命令，到各个分队指出问题，下达下一阶段训练指示。这个一毛三说话也是极不客气，好在对事不对人，指出问题提出要求。在旁边紧挨着的一个分队讲话时，杜宇成听得很清晰，讲的就是训练问题，人身攻击倒是不掺杂其中，接受起来感到稍稍好一些。对杜宇成，他倒是挺有印象，“杜排啊，半年没见了！”

杜宇成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又恨尴尬，自己叫不上对方的名字，而对方显然对自己有所了解，还是很熟悉样子，打了招呼。

“你今天刚来，我知道情况。前面郑华栋、吕振洋、田辉他们轮流过来，天天都换人，确实是比较烦的事儿。聂处长说过几次了，但是连队的情况就是干部少，去年汽车连一个新干部都没有分过来，保障任务又重，连队定人都定不下来。副官又被抽去组织演习车辆保障。现在应该是明确你负责了，那就有眉目了。回去先把规定好好看一看，按照要求来么。你能搞得定啦。”一毛三说话近人情，对汽车连的情况掌握又很透，依据事实讲道理，自然拉近了距离。

“不好意思，今天刚进入，确实不太了解，我会尽全力搞好的。”

一毛三又道：“我听小罗说了上午的情况，聂处长就这个脾气，不要往心里去。”随即一毛三针对连队训练中的问题和合练程序中存在的薄弱环节讲了些自己的看法，还提醒杜宇成从哪个方面抓抓，方法上也给了点儿建议。说到即止，不点太透，让你自己去体会和发挥。说完又简单客套一句，去了下一个单位。

讲话的方式发生了转变，前面又有些人情铺垫，气氛上缓和了，杜宇成原本有些抵触的情绪在他三言两语之间彻底化解转变。讲话的语气，提问题和要求的方法，如果注意到这些细节，以一种易于接受的婉转的方式表达出来，就会让人觉得更容易接受，更容易表示理解，更容易让这些内容被听取和实践。这个方式方法的问题，对于杜宇成这种喜欢和谐气氛、喜欢平和环境的人来说，尤其显得突出。对于这个问题杜宇成也曾经检讨过。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对事而不对人，那么不管上级有什么态度，用什么口气，你把情急之下的某些不尊重、不体谅的暴戾言辞和侮辱性的口头禅当成是纯粹的语气词，直接在进入大脑后反应之后的几个毫秒就把它过滤掉，把有用的内容记下了，把针对具体事件的内容接纳，思考，形成今后的措施。如果能做到这些，对于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辞都不会太起什么反应。可惜，杜宇成偏偏是那种思考倒是清楚，却无法彻底说服自己去遵从，无法让自己脱离情绪的影响的人。对文字的文明卫生有着执着的要求，自己只有偶尔才脱口而出一个国骂“他妈的”，其他情况下很注重这方面。这也是缺点么？不知道，也许在这个社会里是这样，在这个环境里是这样。

在这种状态下纠结了很久，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看了《亮剑》的电视剧，回想起自己读大学时候曾经见过的小说版，于是对都梁的小说原著全文拜读，不禁佩服地五体投地，大大认识到脏话的好处。就如小说中李云龙对赵刚说的那样，你跟营长说：“一营长，去把阵地给我拿下来，攻不下来我处分你。”听着就软绵绵的很无力，如果改成“一营长，你给我把那个狗娘养的小日本的阵地拿下来，拿不下来我剁了你狗日的。”听着就提气，两句三言的脏话一鼓捣，部队的士气就起来了，官兵都是嗷嗷叫地往上冲，那战斗力别提多带劲了。当然，随着杜宇成这个新的认识出现，也就解开了关于语言文字卫生的敏感之疑惑。随后的日子里，屏幕上涌现出了大批满嘴脏话粗话的英武战将形象，让自己的敏感彻底被改变，终于，随之开始挣脱了束缚，开始进入了正常的带着脏字的语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