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振洋吃着苹果,说话都口齿不清,好容易咽下去一口,道:“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过两天好好拿上一摞子规定研究一下,学习学习。干连职主官,优秀的,可以干满四年正连直接提升为正营。懂不?没文化,真可怕。”
“你还得瑟上了。”杜宇成道,“有这个规定,我倒是真不知道。”
“连长到四季度就满四年了,等着提升呢。咱们股长就是这样提升去的,四年正连直接去当股长,现在他也快了,至于去哪里是组织决定的,咱们瞎琢磨没用。副官接连长,到时候肯定有很大调整,新官上任要少三把火,我看第一把火就是烧烧运输排那几个老家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摆资格。哎,这方面你和郑排吃过不少苦头,最有发言权。”
杜宇成也深知这个老兵的情况,道:“就是个别几个人还好说,但是他们不懂得低调,什么事情总是在新同志面前说啊叫啊的,搞得新同志都被带坏了。而且让大家看在眼里,意见就在心里,完全是不好的表率,让大家觉得,等我当到你这个兵龄,也要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完全是负面的带头作用。”
“连长有时候挺迁就老兵的。”吕振洋道。
“可以理解。咱们刚下来的时候,不也是要和老同志搞好关系吗?他们技术好,在连队时间长,情况掌握清楚,又特别有威信,连队的信息、管理、各种运转,在兵的层面上讲就掌握在这些骨干的手里。咱们一个新毕业的排长,像你这样进入情况快的还好,我这种慢热型的,摸不着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怎么干。不管是进入角色的快慢还是能力的高低,第一时间不和这些老士官搞好关系,获得他们的支持带动管理,我们纯粹是两眼一抹黑,两手一抓瞎。所以啊,连长当年也是靠着他们来抓连队管理的,又没有感情,你说?不出格的情况下,还是迁就的。”
吕振洋点头,“你小子挺会说的嘛,我们确实也为难啊,不靠士官靠谁,没有他们帮着,威信树不起来。不帮你的算好人了,有人故意使绊子,挖个坑让你跳,还蹲在那里看笑话。”
“搞得我们灰头土脸的,哈哈,马上都两年的老排长了,还忆苦思甜来着。”
“别扯没用的,干两年排长该提升使用了吧,你们峡山能给下个副连的命令吗?”
杜宇成摇头道:“哪里会给下呢,位置是没有的。本来有很多连队,位置宽裕,可是前面不是刚刚宣布调整么,很多位置都没了,不给下,最多保留主官。如此一来,我们就是等待的命了。峡山那个地方,给个领导我也不干。”
“吹牛逼,给你个股长你干不干?我就不信了。”
杜宇成嘴角翘起,微微笑着问道:“你说话算不算数?”
两人一起笑着。
吕振洋突然问道:“新来的指导员见了么?”
“刚来去过办公室报告了,也挺能说的,被他恭维了一番。倒是没有给画什么大饼子,第一印象不好不坏。”
“嗯,你这次来画个屁的大饼啊,真是。”
杜宇成努努嘴,指指楼下,“人咋样?”
“不咋地,装腔作势的。还是政委特别任命的。”
“政委特别任命,什么意思?”
“都说汽车连的指导员重要,也不太好当,所以有人不太愿意来。政委安排他过来的,大概是觉得他比较胜任吧。”吕振洋说话的时候表情挺不乐意的,看来是有些不愉快的过往。
杜宇成说:“这个人是领导点的将,应该是挺厉害喽?”
“也没什么水平,前面几天跟他吵了一架,气死了我!说我怎么怎么不对了。连队的情况他刚来的时候知道什么?现在几个月的时间,就摸清了么?”
“老吕啊,意见挺大的,为什么吵啊?”杜宇成很了解吕振洋的脾气,挺倔的,但是人还是讲道理,遇见特别生气的事情总是会爆发,直来直去。如果他和指导员之间有些争吵,一定是在他看来指导员做了很不妥当的事情,这件事情还对工作或者对吕振洋所管理的班排、或者他自己有着极不公平的对待或者是问题处理。
“上次进场回来……唉,不说了,免得给你来个误导,人到底怎么样,你自己看看就懂了。”吕振洋刚说半句,就把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让杜宇成挺着急,不过他这话看起来不像是要吊胃口,兴许,在吕振洋的心中,对指导员的判断也未必很肯定,所以给自己留有余地了。
“不说就不说吧。刚刚见面就拉着我聊啊聊啊,你们连队那点儿破事儿谁关心?我说,我来了你就一个苹果打发了,要是在我们峡山,这种重逢起码要喝两口小酒。”
吕振洋从口袋里掏出小包的纸巾擦手,然后道:“在峡山那种地方,闲得无聊就是找乐子呗,你这个思维也就峡山的水平了。我们这里哪有小酒喝,我告诉你,现在还有人保障跨昼夜飞行呢,你那个同学,还有咱们连长,都还拿着对讲机跟忙活,你还喝酒,喝你个头啊。”
“嘻嘻”杜宇成浅浅一笑,话锋一转,“新来的副指导员……如何?”
“你就是不安好心,摸清情况就有办法对付他了?谁让你不争气,不然早就没他什么事儿了,现在想取而代之?晚了。人家排长转政工,机遇不错,外单位的。也怪咱们连队,一个个都他妈的吃错药了,宁可干着这个没有前途的专业,又辛苦又有风险,也不愿意跳出来走宽一点儿的路,真是奇了怪了。”
“政工也挺累的。我在峡山看看我们指导员,虽说比这边闲多了,可是事情也不少。支委会,政治教育,心理教育,计生教育,思想互助,谈心,哪一个都要按制度,要建立档案,要登记的。这些还只是教育方面。我仔细观察了之后发现指导员的工作量也怪吓人的。连队战士的心理情绪他掌握,战士结婚、计划生育归他管,党组织方面的制度、教育,组织生活归他管。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宣传工作,板报墙报,文化氛围,文艺娱乐,什么都要指导员牵头,自己要懂,自己要会,还得精通。让你组织一个晚会,大家都不会搞或者是不愿意动,你能组织起来一台晚会?让你搞一起宣传板报,没有战士动手,怎么设计,怎么画图写字,怎么把粉笔灰给粘成一幅画?那些个手法你会?指导员不好干,咱们不傻,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儿,起码在连队在战士眼里是这样的,但是别说,没有还不行。指导员要是休假,我们那头连长肯定抓瞎。”
“呦呵,你小子准备转行了?你说的那些咱们都不会,保障还凑合。能干什么就干什么,管得了那么多?”
“是啊。”杜宇成道,“范飞翔认识吗?”
“认识,场务的排长,你们单位调来的。人特豪爽,直来直去的,而且脾气也好,尤其是脾气这一点我最佩服他了。领导赏识了,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