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成的心里很紧张，他看见了事情向着较为被动的方向发展着，后悔都来不及了。他僵硬地摇着头，那个小伙子的腿，那血淋漓的场面，连在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你有什么建议，有人选吧？”参谋长追问，他大概已经决定了，换人。

杜宇成脑中闪过一个个合适的人选，可这些名字却没办法从嘴边迸出。“参谋长，临阵换将，技术上没有问题，可是，对这些集训人员的技术特点不是很了解，磨合期间也容易出问题。”其实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他想说的厉害一些，因为不想换人。换了谁都行，参谋长都会同意，可是，谁又能解决校磊的问题？只有参谋长有这个办法。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一声厉喝，让杜宇成心惊肉跳，领导不耐烦了。

“我有个建议”杜宇成说着边观察着参谋长的神态，见他没有打断，撞着胆子，心想着：豁出去了，大不了就，就，大不了啊！于是道：“能不能允许我们有保障车辆组成一个车队，帮校磊兑现他对家属的承诺……”这话时颤颤巍巍说出来的，可是每一个字都清晰，明朗，不需要解释太多，参谋长明白。

“嗯？”参谋长的反应不怎么强烈。

杜宇成见已经讲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杀一个是死刑，杀两个三个也是死刑，咱们国家现在不带凌迟处死的，干脆痛痛快快地说个透彻，打开天窗说亮话吗！“帮他解决好这个问题，也就解开了心结，他会非常感激场站，感激领导，会更好地表现，就是争取一下人心。我们的要求也不会干扰正常保障秩序，只是保障车辆在不进场飞行的时候，在咱们外场的主干道上转一圈，迎亲到连队……”杜宇成一口气将自己构思的整个计划道与参谋长听，说得自己起劲儿，而且参谋长表情变化不大，也从一个侧面助长了杜宇成的劲头。

一吐为快，真是酣畅淋漓，说完了就完了，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剩下的，领导决定。要是不高兴，就把我杜宇成和校磊一同免掉，免得我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何况，校磊同志也没有错，问题他没有跟干部讲过，这个馊主意是我出的，和他也没有关系。他自己还是受害者呢，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

讲完之后，杜宇成不敢看参谋长，和刚才说计划的时候完全不同，没了精气神儿，泄气蔫吧了。参谋长也没啃声，他们两人背对着训练场，只听得教练车的轰轰作响，听得油门和刹车的不同频率和音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几秒钟，杜宇成冒出的汗珠的额头变得冷飕飕的，等待判决真他妈的不是滋味，不是人受的滋味。要不要枪毙你说一句痛快话！

就在他焦急期盼之时，参谋长道：“你倒是会做好人，为了你的助教班长想出这么荒唐的办法。把场站领导往哪里放？保障装备是干什么用的？你清楚不清楚？你到东域堡多长时间了？你来的第一天又没有人告诉你，特装车辆都不能改变用途？加油车就是加油的，不是让你带货拉人的，这些都不懂？更何况，你要用部队的军车，专用装备去接亲？成何体统？怎么想的？”

果然，这是一个没有童话的世界。没有兔子在月亮上捣年糕，没有超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罐头里没有小人，动物们都不会人类的语言，玩具们没有生命。玫瑰夫人的奇迹只是成龙和梅艳芳赚取票房的电影剧本。

这个世界有的就是现实。自己太不成熟，副官说的对。

杜宇成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他不是没有话讲，而是没有什么想说的，按规矩来吧，反正自己的冲动和不考虑后果的异想天开把事情越弄越糟糕。

“这个事儿跟你们连长报告一下，赶紧找个合适的司机换上。场地训练增加两天，让新助教熟悉一下情况，再因为你们延迟整个训练进度，我不管你是哪个单位的干部，只要是部队的兵，就按条令条例来。在我们东域堡场站也是一样，都是部队。”

杜宇成礼貌性地道：“是！”声音响亮，是宣告着理想主义者对这个现实认识上的新开端。

参谋长走了，杜宇成来到集训休息的那片地方。几个战士不再老老实实地排整齐坐好，反而围过来问：“队长，参谋长说什么？明天是不是上路了？”

“是啊，说什么跟参谋长聊这么久？”

杜宇成心烦意乱，嚷道：“谁让你们乱了，都给我到位置上坐好！谁他妈的不守规矩，上路也不让他进驾驶室。”

几个人见他如此模样，都一下子散开，各自坐好。十年老兵嘀咕道：“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杜宇成听见了，以前他会忍，当玩笑而已，何况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能影响到自己。可是现在他心情极其糟糕，情绪特别坏，恰巧这话又刺激到了杜宇成的神经。确实，我杜宇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什么东西，跟参谋长提这么个事儿，现在真他妈的自作自受。还想留下，滚蛋吧！

既然要走，那何必忍他？

杜宇成两步走到老兵身旁，道：“你嘀咕什么呢？”

十年老兵斜着眼瞅着他，道：“什么也没说，你耳朵不好使咋地？”

“有胆说没胆承认啊，没种的货儿，再当两年兵也当不出个名堂。”杜宇成悻悻地道。

“你说话注意点儿。”老兵似乎也忍了杜宇成很久，现在一触即发。

“我说话注意什么？你刚才嘴巴里不干净才是真的。恶人先告状啊，想干什么？”杜宇成怒了，他就是要故意挑衅，现在就是想发泄一下。

十年老兵道：“不想干什么，你是峡山的干部，我们东域堡的兵能咋样？你牛的很。可是你他妈的牛怎么了，你还不是在领导面前乖乖地装孙子吗？没见到你牛啊！峡山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在那里有个屁前途，你这么卖力的装孙子，不就想留下了吗，留下来继续装孙子，只不过这里的爷爷心疼你，给你好处，你就拼命摇尾巴！”这几句话带着脏字就明显是主动挑起事端了。可偏偏是这几句话，说明了老兵已经不再理会杜宇成刚开始带集训的那一套了。他在汽车连时间长了，情况了解的也多了，自然通过了各种途径找到了杜宇成的情报。而最最关键的内容，此时此地也被他获悉。杜宇成的优势心理一旦被大家得知其所求的目标，那也就在瞬间土崩瓦解了。确实，杜宇成不是铁板一块，不是这个单位的人也正是他害怕的地方，峡山是他的噩梦，是他必须离开的地方。既然要留下，那就有有所求所欲，那就是有顾忌的。

十年老兵抓住了这个弱点，攻击针针见血，刀刀见红，所谓准而狠。

杜宇成听了，忍得住的话，就不是当初年轻气盛的杜宇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