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虎头蛇尾。别的不用说，副官仅仅以柳观天事件的追究进度为例子，就已经让杜宇成感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副官说：“提醒过你，要追究，情况是反常的，定然有隐情。你不去趁热打铁，一个年过完了，飞行保障繁忙了，事情理不出头绪了，你还没有处理好，到现在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说的没错吧？”杜宇成只得点头，这一个问题确实是心头病痛，至今未果。

其二，心慈手软。魏豪事件第一次被副官当面点破，从前他都是避而不谈的。“你放魏豪休假的事情，是一招臭棋，主要是你这个人同情心泛滥了。他这种同志，当骨干是凭个人的觉悟吗？技术水平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管理，管理者未必要是这个领域的精英，而是有责任心的，有觉悟，懂得维护大局的人。你自己都认识到要追究，既然休假事件能顶住，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为何又放弃了？”

杜宇成对这番话倒是有些小意见，在他看来，休假事件不结束，必然是要惹得很多麻烦。魏豪有领导的庇护，连队领导也不好做，何况，这家伙两年没能回家过年，的确有些……

“说你心慈手软嘛！一点没有错的。既然连长给你了决定权，你就不能怕他有关系。有关系怎么了，你手上有他的把柄，有他的问题，那个时候就要揪住不放，记住把柄这个东西有时效性。这时候领导打招呼你就直说，把问题暴露出来，他给关系丢脸，关系也不好说什么。大不了不处理，但是假期肯定是没有的。这种人不给他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你以为你对他采取了和平的态度，给他面子，他会感激你，会和你和平相处，以后会改变？你太天真了！你前面批准他休假，他后面就对你骂骂咧咧的，甚至当面不给好脸色，翻脸不认人，我估计的有没有错？这个状况你没有料到？东郭先生和狼，呵呵，读书读傻了，只会做课文后面那几道弱智思考题啊！”

杜宇成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缝儿躲起来。

副官道：“还有的我都不想说了，但是还是为你好。记住，你管理二排的时候跟战士走得太近了，影响你的判断。有时候跟战士关系好，那是必须的，不然靠感情的管理会失去发挥作用的基础。但是要掌握分寸。现在大家都把你掌握透了，个别人想利用你的同情心，那是一装可怜一个准儿，百试不爽，或者跟你说兄弟感情，那你手上的制度不就成废品了？感情没有制度约束，那你的排成什么样子？等你以后当了连长，拿着制度去约束他的时候，他立即觉得你变了，翻脸了，不讲感情了，说当了主官就摆谱，不认兄弟了，拿兄弟开刀了……那话到处传播，你的名声不好，日子未必好过。要是到领导耳朵里，对你的看法，毕竟有些影响。”

三个大问题，杜宇成一身冷汗，干个排长没多久，只是四五十天的时间，竟然搞出如此多的问题，还好后来交还了吕振洋，不然到了后期该暴露问题的时候，够自己受的。

这还不算完，副官道：“你的虎头蛇尾和心慈手软，一起联手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杜宇成决定副官说话太高深，而且有时候竟然夸大其词，现在自己不做管理了，还有什么大麻烦？

“跟你说过要看战士的经济账，记得么？”

“看了的，柳观天平时节俭，魏豪花钱大手大脚，享受型的。韩习比较会存钱，阮晨琳也是，我发现结过婚的人都是这样。还有袁振庆，为人豪爽，但是也会存钱，却不是抠门那种的……”

杜宇成说出一堆掌握的情况，目的就是想说明，自己按照副官的提醒去考虑问题了，并不是当做耳旁风。

副官直叹气，“那你就更该骂了！既然发现了柳观天是节约存钱的人，那为什么对他赌博这个事儿不起疑心？他存钱就为了赌博吗？你不考虑一下背后是什么情况？还有，魏豪花钱大手大脚，回家休假的钱怎么解决的？”

“借的，他四处借钱了，我有观察。”

“借到了？借钱和借到钱是两回事儿。他那个为人，他那个花钱的习惯，难道别人愿意借钱给他？有钱的借给他不想一想他花钱什么情况，不怕他拖得太久还不上？我倒是想问问你，谁借给他了，你看见了？你清楚？”

杜宇成一想，立即无话可说了，确实，没见到谁借给他。

“没钱怎么休假的？”

副连长一个问题追过来，杜宇成彻底不知道如何说了。

“联系，很多事儿都是有联系的。我告诉你，一个营区，一个连队，很多人很多事儿都不是孤立的，你仔细想一想。”

杜宇成拍着脑袋也想不出什么。

“我提醒你一下，柳观天失踪的那个下午，你知道魏豪在干什么？”

“知道，他应该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收拾东西？一个下午？”

“是啊，连队人这么说的。”

“后来呢，他回家前呢？”

杜宇成想起袁振庆回来那天的景象，“走之前有收拾了老半天……哎？是啊！”

副官停住脚步，看着杜宇成，那眼神，诡异极了。

“是啊，他哪里有那么多东西要收啊，一个下午，加上后来的半天……”

“哼，想清楚啊！”副官说道。

“那天，其他同志说他大概在储藏室放东西，其实，他未必在的！”杜宇成下结论。

“继续，那天还有什么反常的事儿！”

“柳观天，魏豪，他们……”

“对，他们在一起！”副官说着，然后拉着杜宇成，“继续走，别停下，走路能让你的笨脑子活络些。”

杜宇成伸伸舌头，“是挺笨的。哎，副官，那他们一起参与赌博的啊！”

“后面的事儿你也未必猜的到，跟你就说这么多，后面的事儿我去处理。这个事儿，水太深。本来看看你有没有办法搞清楚情况，只要你能有本事搞清楚，那你就有本事处理好，现在看来，手段上你欠缺太多，而且心太软了，不适合。还得我自己来。记住，这事儿就算你搞清楚了，也不能公开，不然的话参与赌博的战士就都跳起来了，事情一闹大，对连队影响不好。指导员本来就指望高升，下个季度还有希望调整，这个事儿搞出来，肯定耽误他进步，那他不把责任全都搞到你头上，对你不利！”

至于背后的隐情，杜宇成也不再追问，水深还是躲开好，实在不行就坐船，反正不蹚这浑水。

“副官，现在我进场也没什么具体任务做……”

副官道：“后面的事儿多着呢，我带你进场是帮助你，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后面你就知道了。”

副官实在是太复杂了，杜宇成心道。仅仅是多了当兵的经历吗？仅仅是早一年毕业嘛？社会这本书，杜宇成刚刚翻开读出了扉页上的题记，而副官已经开始写读书笔记了，差距不是一点点儿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天达到他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