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杜宇成心里也清楚，副官没有说发生争执的原因，更没有说是哪一方的错儿，所以他还是要搞清楚情况的。如果是这个调度的问题，那交道也不好打，数落太多田辉的不是，反而是惯着他。

还好，调度没有发泄太多不满，而是主动示好，他道：“说了半天那个愣头青排长，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调度，姓王，三横一竖，叫王旭波，以后叫小王就好了。”

杜宇成指指他的四级士官的肩章，“小王我可不叫，叫不起，而且小王还得让大王管住。你这兵龄，我要是叫你小王，至少要等到在肩章上增加一颗星。我还是叫老王！”杜宇成现在戴着学员肩章，就是个蓝牌牌，如果加一个星，那就是少将，这时明显抬举老王了。

王旭波道：“也行，不过切记，不能在后面带个八……”

两人一起拍着对方的肩膀，大笑。

笑过之后，王旭波道：“玩笑归玩笑，现在说说正事儿。”

杜宇成心道：果然，终归要谈这个问题，看来是个工作生活分得很开的人，悬啊。

“保障就两个要求，但是一定要做到。一个是派车要利索，不要拖拖拉拉的，故意拖几分钟，让我们等啊等的，这种事儿没什么意思。分队要用车，我说急的时候真是比较急，飞机上天的大事没有不急的，我们也不会谎报军情，别人我不敢说，我肯定不会夸大。都是工作，相互理解好吧。还有一个是态度问题。部队搞保障，不是谁求着谁，谁比谁牛的问题，更不是谁说了算，谁地位高。我们双方要相互配合。现在搞得保障人员和我们分队之间的关系紧张，其实，说穿了，我们也是保障人员，你们保障我们，我们保障飞行员，最终还是飞机上天。所以大家相互体谅，客气一点儿，和谐，和谐啊。他们要有素质不好的个别人，你跟司机说，不要计较，但是记着哪个具体的停机位，记着有什么特征，我去收拾他。其他的嘛，我丑化说前头，因为车辆保障问题延误了工作，我按级上报，谁也没用情面可讲。”

这个王调度，兵龄长，以他的资格，把很多事情都看透了，把问题也想明白了，既然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要求提了，还颇为意外地加上了很多大实话，让杜宇成觉得这是一个复杂的人，又是一个爽快的人。

“老王，话说到这个份上儿，我也就没什么可那个了，好好配合工作。但是，昨天还发生一个问题，那边分队派车私用，去小店买东西。现在我们保障忙，但是这种情况啊，时有发生，我也不是说哪个分队一定有，一定没用的情况……”杜宇成想提前打个预防针，所以说起了前面的事儿。

“排长，你尽管放心，如果有用车不合理的，我直接一句话挡回去，他们小头目说了都不好使，告到领导那里我都顶得住。说句不好听的话，我是老兵油子了，这种事儿解决不好，我就不当调度了。”老王直接打断杜宇成的话，也断了他的后续话语和担心。

杜宇成知道自己说是说不过这个老士官的，于是索性也不再啰嗦，想清楚了，说清楚了，就到此为止。于是和他随意敷衍两句，惦记着保障现场的指挥协调，离开了。

对讲机里一上午的你来我往，一对一，完全和谐。杜宇成派车的时候，对司机安排的多，啰嗦的多了，就是为了达到利索的效果。

直到保障过半，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副官来到三号区巡视，对杜宇成道：“兵王啊，过招了？”

杜宇成看副官那个表情，就已经明白，情况他已经全部掌握了。没有隐瞒全部将情况告知。副官道：“相处得不错啊，你的性格搞关系也算是得天独厚，不会语出惊人。”

这句话让杜宇成立即明白了田辉与人家发生争执的原因所在，不是什么矛盾，不是什么问题，是言语上的冲突。田辉有时候说话是太直白了，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所谓“语出惊人”，那定然是田辉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了。

杜宇成道：“性格决定命运，不都这么说么！我看他自个很老啊！”

“呵呵，老兵啊，还是有关系的，把关系用在工作上，牛人！性格估计也是好性格。”

性格，什么东西啊，千奇百怪的，不是多血质、粘液质、胆汁质、抑郁质这些简单的分类可以概括的。

副官又去了十号区看情况，等他再次返回的时候，说道：“田排跟那个新来的调度关系处得也不错，看来你们这阵子得要换换岗位了。”

杜宇成不知道这个是建议还是命令，但是既然副官这么说了，不管是什么，都是安排，必须这么来。自己其实无所谓，和谁相处的一样。不过，既然指挥员作了调整，那么还要按照现在的保障模式来的话，自己和排里班里的大部分人都难得照面了，有些情况不会在第一时间了解掌握，对管理来说，疏远就是比较麻烦的状况，解决不了。不然怎么冒出一个“脱离群众”的罪名扣在那些人头上？

副官似乎能看穿杜宇成的心思，他那个惯用的姿势瞬间形成，伸出一根手指，很有节奏而缓慢地凌空敲着，道：“管理一个单位，不是看你在单位的时候，秩序如何，而是看你不在单位盯着的时候，秩序如何。有的管理者，人在，单位一派和谐。人离开，那就乱成一锅粥。那是因为他用的影响力和约束力是有限的，而且只注重对当前状态的管控。他在的时候，能够压制多种问题矛盾，别人惧怕他的威严，自然把问题矛盾隐藏起来。可是他一走，矛盾问题没有了压制，而且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出来，那就更糟糕。所以，真正的管理者，好的管理者，就要让自己在与不在，被管理者和被管理的集体始终如一。”

“要力争管理战士，让他们做到排长在与不在……”杜宇成想起了那句顺嘴的要求，就是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

“也有在与不在一个样反而更糟的，不论管理者在与不在，都管不住，都是混乱无序的景象。在与不在，大家都不尿他。”副官这句话是在逗笑了。

“呵呵……”杜宇成跟着笑了，确实，不能让这种在与不在一个样的情况出现。

“要实现这个程度的管理，靠什么？”

“长期形成的习惯。”杜宇成说。

副官摇头，“低层管理靠感情，中层管理靠制度，高层管理靠文化。”

精辟啊。作为排长，管战士，那就是靠感情，跟兵是要讲制度，可是未必每一件事儿都是按照制度来操作的。靠个人的关系和感情，那才是捷径，那才是管理一个排的方法。高高在上说制度，那是扯淡。

杜宇成看看副官，好家伙，一个连队的副连长竟然讲出管理学上的道理，肯定不是不学无术之辈，懂得最最精髓的道理，难怪会这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