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退伍的事情有着落了，赶紧告诉我，不然睡觉都睡不踏实。”苗继伟嘟囔着。

杜宇成看看童文湘，那小子也是个睡不踏实的，今天犯了事儿，更是心中没了主意。两个人，一个愁走不掉，一个愁留不下，真是什么想法都有。

“聊完了……”苗继伟盯着车场说道。

只见连长站在车场中央，杨云鹏向着洗车场走来，并对苗继伟挥挥手，“叫你过去。”

“班长，什么情况，透露一下下。”苗继伟走近杨云鹏的时候低声问。

“问连长去，我哪知道他准备跟你说什么？”

苗继伟快步走向连长，心中忐忑不安，但是脸上却绽放出笑容，“连长，您找我……”

紧接着连长和苗继伟又绕起了圈子，看来这个军事干部谈心就是和政工干部不一样，起码地点的选择上都有很大差别。

杨云鹏又回到洗车场帮忙。

“跟你说什么了？”杜宇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唉，就是退伍的事情呗。本来连长跟指导员意见不统一，连长的意思是报留，指导员不同意，后来连长就提议说留队以后调我去别的单位，也是场站范围内。结果指导员不肯，后来连长没办法，还是报的走。他刚才跟我讲情况，我其实基本知道的。指导员把这个事情跟参谋长说过，领导的意思是技术再好，不听招呼的毛病坚决不能惯着，更不能留下。郑排和连长都帮我说话，想给我报个三等功。我说我在汽车连三等功也立过，不缺，没要。”

“晕，什么啊，三等功退伍以后有加分的，找工作也优先，两个三等功更有优势，你傻啊。”杜宇成听了特别着急，张口就说他。

“排长，这个我知道。但是说实话，我从当新兵就在汽车连，股长当连长的时候就培养我，从一个地方的小混混到部队，懂了这么多道理，学会了这些个技术，拿了不少荣誉。现在该走了，不走早晚也让社会淘汰了，回去再奋斗几年。我就不信了，部队我能干好，到地方一样不会丢人。”

杜宇成看他那份坚决，不想再说其他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啰嗦了一句，“多一个三等功碍着你进步了，真是。”

“嘻嘻，排长，你不了解情况。退伍的三等功算在连队的名额总数里，现在这批多给我一个，年底评功评奖的时候就少一个。连队现在有两个士官，都是年龄符合提干条件，又是党员，又是班长骨干，而且都拿过一个三等功。如果到时候他们能评上，那就是和你一样当干部，扛星带杠的，多好的事儿。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点儿觉悟还有的。”

“吹吧你……”杜宇成心中确实被杨云鹏的觉悟所震撼，这种人，竟然有这种人，而且这样的人还不被一个连队的管理者待见。在维护连队支部的权威性，维护干部的威信的时候，难道一定要牺牲这个心地善良的，技术优秀的，为人讲义气的战士吗？杜宇成心中很不平静，但是他此时能说些什么呢，只能掩饰着自己心中的震撼，开着玩笑，取笑自己，爱莫能助。

杜宇成看看杨云鹏，心道：如果我能带出这样的兵，我该有多么自豪，难怪郑华栋在指导员面前演出戏也要护着他，难怪连长表面不做声，却为他私下争取着奖励和荣誉。今后就要带出这样的兵，更要想办法保护好这样的兵，不然这个排长就算是干得太失败了。

也许就在那时，这个念头深深地种在了杜宇成的心头，扎根，发芽，生长，从未改变。正是那一次的认识，那一次的坚定，让他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承诺，以自己的性格、自己的为人、自己擅长的方式去实现承诺，却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代价，承受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苦。

那些都是后话，暂不提了……

洗过两台车，苗继伟就兴冲冲地跑过来，道：“排长，杨班长，我来帮你们洗……”

“哎呦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杨云鹏看着他那个热心劲儿，特别不习惯。

“嘻嘻，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苗继伟卖弄的神情，摆明了是想让大家问他有什么好事儿，然后他好娓娓道来。这个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杜宇成和杨云鹏都不理会他。只有童文湘想问，却被杨云鹏制止，“蚊香，你去把后面轮胎花纹里的石子给剔出来，快点过去。”

苗继伟等了半天，没下文了，于是又道：“我今天心情好，帮你们洗车。心情，特别好。”

“少废话，干活儿，又不是你用嘴巴就能洗车的。”杨云鹏故意抻着他。

估计苗继伟是话在嘴边，憋得难受，很是直白地道：“班长，我退伍的事情定下来，走人！”

欣喜若狂。

连长果然是将好消息告诉了他，免得他每天八遍去找连长问啊问的，是人都招架不住他那个缠人的架势。一般情况下，不到最后的时刻，不会将结果透露出来。但是苗继伟是连长的宠臣，苗继伟要退伍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比起留队的名单来说，一点儿价值都没有，连长也是何乐而不为。

一边是吃了定心丸的苗继伟，现在竟然动手帮着一起洗车，而且他还答应连长最后几天坚持搞好保障，这小子心里记挂的事情一旦落定，那肯定是出任务随叫随到；一边是心里没着没落的童文湘，接受处罚不说，还担惊受怕，发愁留队的事情就此泡汤。

连长这时竟然来到洗车场，对童文湘道：“行了，今天洗到这儿吧，让值班员把车停好，你到股里看看去，帮着修理工把你的车好好搞一搞，我没往上报，连队内部解决，快去！”

童文湘得到了连长的赦免，激动万分，连个谢谢都没说出来，直奔运输股的修理车间。

杜宇成和杨云鹏听见了连长说话的内容，知趣地收拾了洗车工具，替蚊香打扫了战场。值班员更是得到了解脱，将那辆车开回到库里停放好，现在总算是一切平安，不用再折腾了。

连长没管已经跑远的童文湘，而是看着杜宇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却没说出半个字。然后，一转身，又当做没看见似地，悄然离去。

杨云鹏道：“这么看你啊，极端，不是好事儿，就是坏事儿！”

“杨老大，退伍了也不能尽说些废话，当然不是好事就是坏事了。还有其他的？”

“钻什么牛角尖？我的意思是，要么特别好的消息，要么特别坏的消息。你们这些文化人，打起交道来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杨云鹏抱怨着。

杜宇成看着远去连长的背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坏都不怕！因为俺是峡山的……”

“嘟囔什么呢？”杨云鹏搞不懂这个外来排长的奇怪行径。

杜宇成神秘地一笑，“念咒，保命的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