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国庆节（下）

杜宇成洗好衣服，准备将房间门口的卫生搞搞干净。刚回到宿舍，发现杨云鹏已经开工了。他先是拿着竹竿，在一头绑上扫帚，将房间里的蜘蛛网清扫掉，一边对着房间里那些个懒蛋道：“房间里到处都是搞网络战的间谍，还不知道打个歼灭战。”

待杨云鹏扫完蜘蛛网后，杜宇成开始扫地，并和他聊了起来。虽说在一个房间住过三周，但是话还真没说一句。杨云鹏也问了问杜宇成的来路，然后两人就房间里的卫生状况大发感慨。杨云鹏又擦擦桌子，拖拖地，不一会儿房间就清爽了许多。“排长，外面就不要搞了，这个是炊事班的事儿，让胖班长自己搞定，每天吃那么多，不运动，还躺在那儿看书，养膘呢？”

杜宇成还想继续，扫把就被杨云鹏夺下来，“管他干什么，下午他要是不安排人打扫，我收拾他。”

清扫房间后，杨云鹏又开始整理内务。一般情况下，节假日的内务质量肯定大幅度下降，可他那个被子叠得确实牛，平平整整，棱角分明，在整个房间里完全是鹤立鸡群的感觉。运输排的司机早晨起得特别早，送完人回来也没有几个人耐心整理内务的，还有打扫大片的卫生区，还有维护车辆，还有其他运输任务。可是杨云鹏的内务标准一直很高，哪怕是运动一下，换下的军装都整齐地叠放在被子前。这是长期养成，而且即使是在被免去班长职务，被发配连队的边疆地区也还是依然坚持不改。这种人肯定是技术了得，人格魅力也不差，虽说不是班长了，可是看运输排的战士都和他特别要好，老同志喜欢跟在一起，新一些的同志尊重他，就是作为一排长的郑华栋对他也是特别好，也许心里仍旧是把他当班长看。老兵，这就是老兵的素质。杜宇成觉得这个兵很好，关于他被发配的事件，杜宇成也觉得处理不太恰当，看来这连队支部的决定，有时候未必就能代表民意，更多的时候代表的是纪律，是规定的威严。

下午的时候杜宇成终于去图书室里找到了炊事班长还回去那本《沧浪之水》，他异常兴奋地倚着床头看了起来。离开峡山这么些天，难得有如此清闲的时光躺着看书，这感觉实在是太惬意了。

翻过目录，读起了正文的第一页，然后渐渐地，便入了书中。随着池大为翻出了那本《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翻出了父亲的肖像，看到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追求。学校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对生活的热爱，知识分子引以为傲的社会责任感，热血，激情，理想……

毕业后现实的一步一步，毕业后的官场规则，无职无权，坚持理想和正义感而不得志，现实，现实，现实变得那么有冲击力，那么有诱惑力，那么有说服力，那么那么的有他妈的这个那个力。

一页一页的翻过，被那种尴尬、无奈、扭曲的世界所牢牢抓住，不得逃脱。

看书，往往有着极强的代入感，杜宇成看到的池大为的不得志，看到的是他的热血纯真被现实描绘成无知幼稚，他的原则坚持被现实描绘成迂腐顽固，他的美好憧憬被现实涂抹成奢求妄想。看到的是池大为，想到的是自己，是峡山的一幕幕，是峡山的一件件小事，还有小事背后折射出的社会与心态。

武城的话有道理，这本书现在不太适合他读，但是这本书依然吸引子他，让他欲罢不能，哪怕预感到后篇中的转变之震撼，预感到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池大为的适应规则的转变，他还是想看下去。

“杜排长，电话！值班员在那头嗓子都喊破了。”杨云鹏出车回来，对杜宇成道。

杜宇成这才回过神，回到了现实中，“啊？我的电话？”然后去了值班室。

“喂!”

“您老人家还睡大觉呢？”电话那头是于永阳的声音。

“没睡，看书。”

于永阳立马变了口气，“切，装什么知识分子呢。妈的，找你真复杂，电话打过去，值班员说去叫人，喊了你半个小时才来，你们连队宿舍和值班室中间隔着几座山？没有手机真不方便。”

“是啊，我的手机指导员锁起来后就没见过了。在峡山的时候，每天晚上还能拿出来用用，现在到了这边，国庆节都不给用，只能自己买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连队一共三部电话，排队特别烦，尤其是碰到那些煲电话粥的。”杜宇成也为这个问题头痛。

“明天有事情么？”于永阳问。

“没有啊，你怎么安排？”

“你猪脑子，不是说好了吗，运动运动，爬山。”

杜宇成这才想起几天前在外场吃饭时候聊起的事情，“是不是机场边上那个山啊，大哥，你当真要爬？我可不想去喂猛兽。”

“你答应的，而且你的条件我都搞定了，黑胖子去，你可以放心了吧。”于永阳还真去联络了，太牛了，这人执行力度不是一般的强悍。

“还有谁？”

“嗯，除了胡锡强、夏招林、肖铮三个人不去。胡锡强对象来看他，夏招林明天值班，肖铮前两天打球把脚扭了，虽说不严重，走路凑合，爬山还是免了。其他的我都问了，都没问题。王慕泽还建议搞点吃的，到时候野餐。”

“我靠，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不是连哄带蒙吧？”

于永阳也不交待这个问题，“管那么多干嘛？总之你答应过的，黑胖去你就去，说定了。明天早起，七点就出发。”

“大过节不让人睡个懒觉。”杜宇成挺不乐意，“你搞清楚从哪里上没有，机场一侧都有隔离带，走不过去。”

“你老乡我，那可是野外探险的专家，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最多写好遗书放在枕头底下，其他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于永阳还特别自信，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滚蛋吧你。嘴巴衰。”

“明天，外场大门集合，七点前必须要到，不来的话有你好果子吃。挂了。”于永阳挂断电话。

晚上，杜宇成仔细琢磨了一个理由，想找连长请假。可是昨天出去一天，今天睡半天，再请假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心直发虚。但是于永阳这头不可能不去，想想还是得罪连长比较好，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杜宇成颤颤巍巍地跟连长说请假的事情，连长本来就黑呼呼的脸庞更加乌云密布，他用不满地眼神打量着杜宇成，“别找我，不是我值班。”然后头一扭，完全无视其他。

连长那边碰了壁，只能找那个超级能忽悠的指导员，然后又是战战兢兢地说了请假的小小请求，指导员道：“昨天是不是出去过了？”

杜宇成没好意思否认，然后道：“主要是明天，几个峡山过来的都约好了，刚才通知我，我……”

“注意安全。”指导员一下子惜字如金。看来这领导不满意的时候，表现立刻都和正常状态完全相反。

外场大门，六点五十五分。杜宇成等七人聚齐，然后各自掏出连队的外出证和假条，自己的证件，在获得卫兵认可后，才获准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