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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和说:“绝对是你们家钱没到位,不然这摸棱两可的案子,100个放了。”

“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按事实摆,按法律抠,我也值这个数,我认罪伏法,虚心改造还不行吗?”

金鱼眼跟我装老大哥:“哎——麦麦你这么想就对啦,反正已经判了,脑子转不过个儿来也是判了,左右抹不去了,还给自己找腻歪干嘛……你看我天天多乐观,将来不就一无期么,不就牢底坐穿嘛。”金鱼眼上个礼拜开的庭,我们也没人细问他,但都知道他有一个检举立功的情节,估计能给点照顾。

正聊着,听号筒里有动静,大家都息了声。听对面门响,大概又来新人了,金鱼眼直起身,从铺上趴过去,扒着探视孔往外偷窥,怏怏地又缩回头来:“没看见,进去了。”

“除了杨誉赢,咱屋有好长时间没进人了。”小不点说。

“还他妈嫌屋里不挤是吗?”金鱼眼卷了他一句。

“没新人没乐子呀。”小不点惆怅地说。

“操,想找乐子是吗?你要不怕,我动员大伙从你身上找,一天不找出500多‘乐子’来,将来你那刑期给我加上!”金鱼眼说完,小不点一个劲告饶。

恍惚听见有谁喊“6号、6号”,金鱼眼一摆手:“静静。”然后就听见对面压着嗓门喊:“6号?”

“谁呀?二子是吧?我金国光,嘛事?”金鱼眼把嘴凑探视孔轻声问。

“就找你啊,认识一叫侯七的吗?”

从身后,感觉金鱼眼愣了一下。

“……认识啊,咋啦?”金鱼眼的声音犹豫并且谨慎。

对面立刻传来一声暴叫:“金国光我操你家活祖宗!你是你亲爹揍出来的嘛!我操你那婊子妈的!!”

几乎同时,胡管在号筒里就骂开了:“刚他妈调过来就闹杂是吗?你以为这还是丙字楼哪!”

金鱼眼脸色很难看,悄没声坐下来,叹口气。

豹崽问:“那谁呀?这么摇!”

金鱼眼说:“咳,原来我管片里的,一傻逼,神经病!甭理他。”

被胡管凶了一通,对面那个声音沉闷了一会,再次高亢顽强地复燃起来:“金国光——你在里面活着也叫别人操屁眼,你出去那天就叫车撞死!”

胡老头急了,一边往这头走一边喊:“丙字楼的电棒不灵是吧!把我惹起性来,我把你电成糊家雀儿!”

“闹什么闹!”胡老头走到跟前了。

“对门那姓金的傻逼,为了活命把我们哥几个给点进来啦,打我上市局那天就憋劲找他呢!操他血妈的!!”

我们都看金鱼眼,金鱼眼的脑袋成了劣质显示器,大驴脸一忽刷一下屏,一忽一颜色,那个不自在又窝心的感觉就甭提啦。

胡管还在对面吓唬侯七,直到很长时间听不见侯七搭言。老头又转这面来,对金鱼眼道:“甭跟他接茬啊,你做的对,谁不争取立功减刑呀?他是恶有恶报!”

金鱼眼应承着:“谢谢胡大爷谢谢胡大爷,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怎么咱也是警察出身不是,这点觉悟能没有?”

“哼!”金鱼眼的“胡大爷”鄙夷地哼了一声,走了。

没过半个小时,就给侯七又换了个号儿,调到靠值班岗那头去了。

丰富小心翼翼地安慰金鱼眼:“金哥你别跟那傻逼生气啦,整个一牲口蛋子。”

“关了,以后谁也别提这茬啦?真他妈癞蛤蟆上脚面,不疼不痒它恶心人。”金鱼眼气哼哼地说。

第二单元:市局看守所第五章 (7)辛酸的温暖

庞管来号里打了照面,问了一下我的情况,说:“不上诉的话,等法院的裁定下来,你们就可以下队了,顶多十来天吧……要不要在这里接见?”

我赶紧说:“要啊,我正想找您申请呢。”

庞管笑道:“没那么麻烦,还申请什么,咱按规定办,案子一结,就能接见了……你把你家里电话写给我。”

我赶紧跟金鱼眼要纸笔,写了个号码。

庞管拿走了我家里的电话号码。不一会就回来通知我:“4号,4号接见啊,前面都排满了,餐厅放不下。你老婆接的电话。”

我激动地冲庞管的背影致谢。

好啊,再有三天,就能见到家人了,掐指一算,已经进来10个半月啦。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终于熬了过来,我的家人,是怎样把那一分一秒捱过来的?还有我的小女儿,我在囚牢里时,才降生到世上的小女儿,也可以和爸爸见面啦。

舒和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可以见到你的女儿了。”

“是啊。”我幸福地笑着,看到他的目光有些忧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金钟问:“你闺女多大啦?”

“我进来整一个月生的,快十个月了。”我说着,就想啊:十个月的女孩,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走啊,会不会叫爸爸?

“麦麦,头一回见面,给你闺女带点好玩的吧,瓜子不饱是人心。”刘金钟从兜里掏出一把锡纸叠的戒指,从里面挑了一个金色的,向我递过来:“金疙子,还镶钻的呢。”

我接到手里一看,戒指面上真的有一粒用银纸撮的小钻石,那样巧妙地嵌在戒面上,有玲珑的感觉,想不到粗糙的刘金钟这样手巧,我不由想起拿西红柿削玫瑰花的大臭来,很久没有人提这个名字了。

看过,我笑着把戒指还给他:“这是你上路用的,我不能夺人之美。”

乐乐在一边叫道:“你那死人玩意被给人家小孩啊?多他妈晦气啊!”

刘金钟本来硬要塞给我,说他就是喜欢小孩,我能见孩子了他替我高兴,才想意思意思,听乐乐一说,脸色一阴,就变了口气说:“是啊,是啊,给小孩子不吉利。”

我本来没多想,看他这样,赶紧一把抓回那个小工艺品,笑道:“我是担心你后悔。”

刘金钟脸上笑起红润来,搓着手道:“怎么会?”

金鱼眼阴阳怪气地说:“刘金钟你那手上有没有疥啊,别传上人家孩子。”

刘金钟认真地说:“今天刚洗了手,还没挠疥呢。”

我把那枚戒指小心地装进裤兜里,一边说:“老刘,谢谢啦,我女儿一定会喜欢的。”

“客气啥,一个够不够?我有很多的,还可以再叠。”

我忙说够了够了,心里已经有些不自觉的感动,在这些人中间,这样的感觉陌生很久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生活在囚徒的梦幻里,在14平米拥挤压抑的小号房里,想像着一股可以融化我心的亲情,正慢慢地席卷而来,迫近我的麻木和孤苦。周围的一切似乎突然变得遥远,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和女儿一起游戏?

我常常穿过那棵死不了的花瓣,放牧目光到窗外高远的天空里,想像女儿灿烂如莲的笑靥就开放在那里,正向我飘来,如美丽的天使。“我的女儿是天使哦。”我这样想着,就对舒和和常博说了出来。

“是啊,我们的女儿都是天使,是上帝的宠爱。”舒和沉吟着,眼睛也随我望着窗外,我知道我又触动他的心事了,而我不需要道歉。

我们突然都成了诗人,仿佛忘却了身在囹圄,仿佛忘记了周围那些垃圾,也暂时不能容忍别人把自己等同于垃圾了。

“这鸡巴天老这么热了,也不来点雨?”

小不点举个塑料杯,过来给死不了加水,我怅然地把目光收回来,仰头靠在墙上,希望时间快一些流逝。

接见的头天晚上,毫无睡意,在地铺上展转难眠。后半夜听到谁在水泥池子上磨东西的声音,很讨厌。

[插播广告:当您看到这本书的出版者没有删掉这句话时,你会明白意味着什么……让他们祈祷吧]

转天很早就爬起来,好好洗了把脸,挑了套干净的衣服穿好,专门选了一件长裤,为了方便在身上藏几个人的家信。收拾得差不多了,舒和也起来了,跪伏在铺上祈祷。

好像等了很久,起床铃才暴躁地响起来,大家扑腾着,咒骂着,伸着经典的懒腰,纷纷起了床。

“闹心吧,起那么早?”金鱼眼说我。

我说可不?

“剪剪胡子吧,别让老婆看了伤心。”金鱼眼这话倒说得诚恳。

我摸一把扎手的下巴,还真没在意,胡子已经老长了,又是连腮,看上去一定很落魄。心里不觉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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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我的狱中生活)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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