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很不满意地拉起大裤衩,摇着头说:“下半天工夫,没拉出来,这两天有点‘大便干’。”侯爷一接起诉,多少也有些上火,表面上倒看不出来,依旧谈笑风生的。
金鱼眼在地下叫到:“操,操!”我们一看,原来出来几个沙滩女郎,在25寸的平面里,冲大伙“夸夸”扭屁股呢。
铺底下也发出几声呻吟似的欢呼。
侯爷掉过脸,冲下面下流地一腆肚子:“操,你们就沾这个欢!”说着,哈哈笑着跳上了铺。
“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这句必须写上,第一句就是它。”侯爷边坐下边说。
常博低头记录着。[作者留言:此书为盗印品]
侯爷开始白话自己的成长史,说自己怎样经历痛苦的童年,怎样受到党和人民的关怀教育,后来又怎样发奋图强,在党的联产承包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等政策的感召下,靠勤劳智慧在奔小康的光辉道路上越走越来劲儿。常博手忙脚乱了一通,终于跟不上溜了,无奈地望着口若悬河的侯爷。
“侯爷,你慢点不成?”我提醒他。
“这些你也不用记,你就给我写一题目就行,就写‘我的童年’、‘在人间’什么的,我一看就知道该说什么啦。”
舒和说:“后面再写个‘我的大学’。”
“没,没有啊,我没上过大学。”侯爷诚恳地摆手。
后面,侯爷扣紧“官逼民反”的主题,又讲了一通杀贪官的动机和过程,我们给他总结的思路,一是突出自己从小就树立了为人民服务的理想,从小就痛恨贪官污吏,并且心地善良、仗义执言、敢作敢为,整个就是一群众利益代言人。二是不厌其烦地刻画那些贪官污吏飞扬跋扈、狼狈为奸的丑恶嘴脸,一定要让人感叹这些狗杂种不杀不快!
“别忘了强调一下,我一年总有几万块收入,在俺那块低界,算富农了,我完全可以不管那些蛋事,我完全可以花点钱把那些狗喂成顺毛驴,可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做呀,对父老乡亲的苦,我不能置之度外!”侯爷看一遍提纲,马上慷慨地提了点建议。
我和舒和催促常博马上加上,精华啊。
侯爷沉吟了一会,一拍大腿说:“行,先这么着,我这几天好好温习一下!”然后又问舒和:“唉,我说你那案子也该进检了吧,多长时间啦?”
“十个多月了。”
“你也不跟他们说说,赶紧给你做鉴定啊,我看你装的够像,弄好了真能弄个精神病。”
舒和笑道:“这事能自己提吗,精神病自己要求鉴定?一看就假啦!只能家里或律师申请……我老婆可不怎么跟律师说的。”舒和突然有些烦躁。
那边乐乐突然骂道:“操他妈的,什么鸡巴碟仙,三回了都咒我死!”说着就想把铺上的道具给划拉散。豹崽紧张地一把按住他:“别瞎弄啊,不玩了咱就规规矩矩把碟仙请回,要不,碟仙可跟咱没完,这号里要不闹腾出几条人命来都不算完。”
乐乐骂骂咧咧靠铺角迷瞪起来,小不点和丰富还兴致勃勃地要问碟仙桃花运的事,豹崽扫兴地说:“不玩了,我把碟仙请回了。”然后郑重其事地跪好,口中念念有词,谢过大仙,请回了。
豹崽一脸肃穆,对眯着眼的乐乐说:“我看咱俩都悬了。”
乐乐一瞪眼:“玩玩还当真!?”
“特灵,我可知道。”豹崽很认真。
“我就是不信,这心里也有点腻歪,以后不玩这个了。”乐乐懒洋洋地又把眼合上了。
侯爷小声跟我们念叨:“乐乐脖子后面有一痦子,是砍头痦,将来肯定掉脑袋。”
我们看一眼乐乐,只看见一张年轻空洞的脸,就都笑笑,没怎么往心里去。
侯爷补充道:“官不杀民杀,民不杀天杀。”
第二单元:市局看守所第三章 (8)单元小结
在某种程度上,侯爷是作为偶像被尊重的。我们研究过这个问题,觉得排除掉部分庸俗的“金钱外交”的因素,就算侯爷只是一个穷如大臭的土豹子,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弱肉强食、兽性勃发的笼子里,侯爷的形像也不会被糟践得面目全非,大家还是会给他一个好位置。至少不会有人上赶着欺辱他,。
在狭小的牢房里,一个人的案子性质就是他的出身,他的政治面貌。
出身相同的人们,就要拼附件,比谁的关系厉害,谁的腰包鼓,谁的拳头硬、牙口硬,谁的脑系广阔油滑,比谁能把谁玩服了。
像我以前在“C看”遇到的“强奸”,以及这个号房里那个奸幼的花什么,案子就提不到台面上来讨论,别的降伏人的玩意又没有,所以倒霉是必然的,被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也活该,好就好在这里找不到那么多脚丫子,算便宜他们了。这就是游戏规则,你服不服都是它。
走了链儿的东子,还有即将走的侯爷,自我感觉都特好,往其他犯罪分子堆里一呆,就有鹤立鸡群的优越感,不过东子楞把自己往“劫富济贫”上拔高,多少都有些牵强,侯爷就不同了,走到哪都很坦荡,红堂堂一张脸,李玉和似的,看着就像英雄好汉。
没有几个人捧东子,大概大伙心里也都不服气,流氓就流氓了,打家劫舍还给自己戴高帽儿,楞充刚从水泊梁山下来的。可大伙都愿意捧侯爷,说侯爷仗义、爽快。捧侯爷是一标杆,是一幌子,其实是憋着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我就是喜欢仗义人,就是喜欢爽快人。
所以里面的行事很讲规矩,说话也讲技巧,叫“懂楞份”。
我在里面呆了近九个月了,真的学了不少东西,最初的棱角和理想已经麻木,反抗的力量只在内心冲撞,却被坚硬的胸膛阻挡住,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雕塑,感觉很迟钝了。玩笑,都是无关痛痒,谈话,也会巧避机锋。
我说这人在里面呆得太久了,到社会上还不都成人精啊?
侯爷说:“我看啊,监狱这狗地方,根本教育不好人,只能把人往更坏里带。”
豹崽听见了就笑着说:“侯爷你还真说对了,这坏蛋一进来啊,不懂的懂了,不会的会了,原来跑单儿的这回拉上团伙了,我可有体会!”
“等咱哥们出去了,好歹在社会上捡巴捡巴,就能凑一小分队。”金鱼眼兴致勃勃地插话,没有人接茬,只乐乐在背后干笑了一声。
金鱼眼不忍心扫自己的兴,问:“小不点,丰富,将来跟我干不?”
“能不干嘛,只要金哥你远远一打口哨,我立马就到跟前!”丰富抻着细狗似的脖子,小木偶一般活灵活现地献媚。我们哈呵嘿嘿地笑起来,一片不和谐的欢声。
“出去我就办一公司,”金鱼眼还来劲了:“我当董事长,豹崽总经理有富裕,乐乐,你就保卫科长!舒和,财务总监,常博,市场部部长,麦麦,文化部……就办公室主任吧。喝,侯爷,差点把侯爷给忘了,你跟我一字并肩。回头咱把大臭找回来给咱掌厨,吃不美就砸傻逼的!”
侯爷推脱道:“我的牌你就甭打啦,过些日子就阎王爷那应聘去啦!”
丰富着急地说:“金哥,我干什么呀?”
“……你?给我当司机兼按摩师。”
“司机兼秘书吧。”
“操,秘书肯定不用你……怎么也得弄个亚姐什么的呀。”金鱼眼越说越像真的了。
舒和我们三个都不对他的册封发表意见,扎一堆看起80年代的获奖小说来,一边感慨地回忆那个时候文学的兴盛局面,一边暗暗发笑,有意晾金鱼眼。
金鱼眼还在那里煽乎,大概冲板下喊呢:“嗨,刁什么你?还有奸幼那个,将来找我去,我公司里有长阴虱的女工批发给你们俩。”
“谢谢金哥。”板下的人喊。
“我操,谁呀这是?”舒和抬头笑道。
我说撇开于得水不会有别人。
常博笑道:“怪鸟。”
混成“怪鸟”也不容易。不求一帅,只求一怪,其实也是一种境界。这种人的起点一般很低,先天不足,后劲也跟不上,先混沉底了,成鸟屁了,可又不甘心在旮旯眯着,总想着显示自己,逮着机会就耍把小聪明,还耍不好,耍成“大葱”了,弄弄就把自己弄成鸟中之怪了。“怪鸟”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要脸,舍得作践自己,勇于拿自己不当人看,跟某些拿自己爹妈抖包袱的相声演员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