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说完，金楚愣了一下：“你想打黑拳？”

“是。”我也没有掩饰：“我需要钱。”

金楚迟疑了一下：“我劝你最好不要碰这个。以后会出事的。”

我说：“可是我已经碰过了。”

金楚沉默了一阵，问：“你为什么找我？”

“我觉得你是个信得过的朋友。另外你懂行，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你这样的肯定打过非法拳赛。我是想把你当朋友看的。如果你非不帮我，那我也没有办法。”

金楚说：“我要是帮了你，就是害了你。”

我说：“我自愿的。你不帮我，我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你想看着我去工地上掂大泥？”

“掂大泥起码不会死人。”

“现在到处都拖欠工资。干活不给钱，还不如死了。”

“……”

我没看错，金楚作为对手虽然够恐怖，但他是个靠谱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金楚帮了我。金楚说，如果光靠跟拳馆里面的人打，根本就赚不了几个钱。并且万一出了事还很麻烦。要是想靠打拳赚钱，必须要涉足到里面的那个圈子里去。这个圈子很复杂，牵涉到很多关系，由一个叫东哥的人把持着。

东哥是南开、红桥的老大，背景很硬，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很多比赛都是由东哥操作的，他从中抽取红头。如果出了什么事，比如上场的拳手被打死了、丨警丨察过来查场子了，都是由他善后处理。其实上次刀鱼带着我来跟金楚打，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黑拳比赛，但也是通过东哥介绍的。

金楚说：“你想打黑拳，必须先得见见东哥。如果他觉得不错，会给你安排的。”

我问：“他在哪？”

“我先打个电话问问。”金楚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声音很小，我听不真切。挂了电话，金楚说：“东哥今天有空，可以见你。”

我说：“金楚，真是谢谢你了。”

金楚白了我一眼：“你以后别怨我就行。”

我问：“地方在哪？咱怎么过去？”

金楚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从后面出来，这种带大梁的自行车真是古董了，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过。金楚先跨腿骑在了上面，转头对我说：“离这不是很远，我带你过去。”

“别……”我挺不好意思的：“还是我带你吧。”

“你不了解这车的性能，骑不好。”金楚拍拍车把，像拍着自己的爱驹：“快上来吧。”

我不推辞了，一跃坐上后座。像他生活态度这么严肃的家伙，肯定把这自行车看的跟自己的女人一样重要。试想自己的女人只能自己骑，哪能让别人骑呢，顶多也就像现在这样让我在后面，给人一种玩3P的感觉，真是罪过。

其实不让我骑正好，我对这种带大梁的自行车有一种恐惧感。小时候骑着这种自行车撞了一个老头，老头没事，我却被大梁硌着了蛋，疼的我好几天都得掰着腿走路。

二八大杠平稳的向前行驶，波澜不惊。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红旗闯红灯，擦着我们的自行车过去了。金楚“嘎吱”一声紧了闸，惊得我一下从后座跳了下来。红旗减速，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冲着我跟金楚大喊：“没长眼呐，怎么骑车的？”

“我操你亲妈！”我大骂了一句就要过去踹烂他车门子。自从废了常高的胳膊之后，我这心就开始野的狠。金楚一把拉住我：“先别激动，好像是政府的车。”我这一停，那里面的人又骂了一句什么，红旗的车窗摇了上去，加速喷出一道烟屁走了。

金楚重新开动二八大杠，告诫我说：“有火也不能朝他们身上撒呀。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呐，披着人皮的狼，咬你一口十几年都缓不过来。犯不上。”

二八大杠继续前行，我百无聊赖的在后座上看着光景。就这样，我们两个骑着一辆八十年代生产的自行车，以一种3P的姿势去见本地最有声望的黑社会老大。

东子拐进了一个专门卖海鲜的大棚市场，刚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海腥味。因为还不到采购时间，市场里面没几个人在转悠，随便拎着两个袋子也是懒懒散散的。在市场东头有一桌人在打麻将，旁边还坐着几个围观的。两个落地的电暖风正在摇着头朝他们吹，像古代给皇帝打扇子的宫女儿。

金楚小声对我说：“那个光头就是东哥。”

从我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东哥的侧脸，五十多岁，鹰钩鼻，薄薄的嘴唇，往外突出的下巴显示出他强烈的权势欲望。坐着看不出来身材，不过看样子挺魁梧。那光头也不是自然光，而是剃光的，已经长出了一层麻蛋的颜色。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皮夹克在摸牌，精神十分集中。

金楚又朝我小声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说：“我投胎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金楚愣了一下，看样子在琢磨我说的话。他带着我走到麻将桌前，叫了一声“东哥”，我也跟着叫了一声。

东哥抬头看了我俩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去：“来了？稍等啊，等我打完这把，快胡了。”

他这话刚说完，牌打出去还没有两圈，就有别人给他点了炮。东哥把面前的牌推倒：“胡。卡五条。”

“操，东哥，你这牌听的挺绝啊，单张五条你都敢等？”旁边的一个脸上长了颗醒目的大黑痣的家伙看了看东哥面前的牌，羡慕的说。

“富贵险中求嘛，没有点冒险精神，哥伦布怎么能开辟出新大陆。”东哥心满意足的敲着麻将桌。我一听这话，得，弄不好还是一文人。文人混黑社会其实最可怕了，因为他有头脑，会算计，并且心狠手辣。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要灭你绝对不带心软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套理论早就过时了，现在是“文人当流氓，比谁都猖狂。”

“东哥，这是大蛇。”金楚看他这圈麻将打完了，就开始介绍我。

东哥没说话，大黑痣却先讥笑了一声：“大蛇？怎么起了个这倒霉名字。”

东哥打量了我几眼，问：“想打拳？”

“是。”我点点头。

东哥问：“功夫怎么样？”

我一时间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功夫不好吧，那还来这干嘛。说好吧，又有吹牛逼的嫌疑。就在我左右为难时，金楚帮我答话了：“跟我打过，功夫还行的。”

大黑痣又贱笑了一声：“还行是多行？”

东哥抽出烟点上一根，扭头对坐在身边看他打麻将的一个小平头说：“小杰，你跟他过过手看看。”

叫“小杰”的小平头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个头一米八多，比我还猛一点。他脱去外面的面包服，里面就穿了一件灰色的秋衣。可以看出两块胸肌的棱角分明，在胸口上像两块挡风玻璃一样。

东哥看着我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人说的我不清楚，因为我没见过。你跟小杰过过手，也不一定非要分个胜负，就是让我有个大概的印象。”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脱去外面厚重的外套。好久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人交过手，忽然有些紧张，胃部一阵阵发紧。金楚低声对我说了一句：“小杰是退役防暴武警。你小心点。”

“知道了。”我把外套给金楚拿着，又蹲下去紧了紧鞋带，尽量拖延一下时间以缓和自己的情绪。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到了关键时刻这该死的紧张感还是会阴魂不散的爬上来，像蚂蚁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况且这比试的地方也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市场大棚里是他妈比试的地方吗。我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黑社会，不会就是几个鱼贩子吧。

东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弹着烟灰说：“不用紧张，发挥出你的实力就行。”

“嗯。”我简短的答应了一声站在了小杰面前，又听到了大黑痣的一声讥笑：“这身材怎么瘦的跟门板儿似的？从工地上下来的吧。”

东哥不搭他话，熟练的弹飞了烟头：“好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