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家老早的就起来了。不管老胡同意不同意,条子还是翻出了一套自己的新衣裳,让老鼠牙跟强奸给他换上。这戴着脚镣手铐换衣服还真是一个技术活,我都没看清他们怎么给老胡穿上的。老胡对着条子说了声:“兄弟,谢了。”就坐在门边,一边抽烟一边等。
老胡一根烟没抽完,外面就传来了一片嘈杂的脚步声,连带着还有别的铁镣子的声音和说话声。管教打开铁门,外面的声音愈发清晰地传了进来。我还看到有好几个武警实枪荷弹的装备着,跟管教一块过来提人。其他号房里也有今天枪决的,都在依依不舍的跟一个屋里的人告别。老胡提着脚镣站起来,跟条子握了握手,说了声:“兄弟,保重。”接着又同大伙挥了挥戴着手铐的手,说:“兄弟们,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条子跟几个伙计用力拍拍老胡的肩膀,说:“胡哥,慢走,后会有期。”
在老胡迈出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像飘在山顶上的云彩。
送走了老胡,大家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如释重负般的坐在床铺上。豁牙说:“我小时见过枪毙的,犯人跪在地上,上来一个戴大口罩的武警,朝着后脑勺就是一枪,人立马就趴地下不动弹了。可那些人都被绳子捆着,没见手铐脚镣啊。”
条子说:“你懂个鸡巴。这些人一会儿也都卸了脚镣手铐,拿绳子捆上——叫做五花大绑,然后才被车拉到刑场上吃枪子。一颗子弹还要五块钱,黑着呐。”
也许是这一天的神经太过于紧绷了,管教还是没有给我们安排活干。一群人憋在屋子里逐渐的又恢复了以往的气氛,开始互相侃大山吹牛逼,也许时间太长,而可供发掘的素材又太少,有的人把自己老婆跟别人通奸的事情都当乐子讲了出来,听得我们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到了中午,就在开饭前的一会儿,管教竟然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提我出去。我在他们狐疑的目光中也狐疑的扫了他们一眼,心怀忐忑的走出铁门。等我回来之后,一群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围了上来,条子踹开好几个,问我:“怎么,你的判决也下来了?几年?”
“没判。”我平静的对他们说:“杜管说让我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走人。”
五.
“操,不是吧!”条子误解了我的意思,有点激动地大声说:“就你这案子,也得走链?太黑了吧!”
“不是走链,是说我可以走了!”我急忙纠正道:“我弟弟在网上传的照片现在影响很大,市里有些领导都已经关注了。常高的乡委书记也被撤了。加在我头上的故意伤人的罪名不成立,我可以出去了。”
“我日,他妈逼的虚惊一场,以为你要挂了呢。”条子松了口气说:“这他妈是好事啊,你干嘛还摆张这么镇定的脸?让谁谁不误会啊!你这事要是摊豁牙身上,他肯定蹦高的叫唤,让他给兄弟们挨个弄一遍口活他都愿意。”
“操,条哥,要真让我摊上这事,别说一遍口活了,我给大伙弄十遍也行啊!”豁牙贱笑起来。
“赶紧拉倒吧,你还嫌自己的牙豁的不够厉害?就二炮那玩意,黑又大的,咯死你逼的!”条子回了他一句,又对我说:“兄弟,你这出去是出去了,但事情可没完。乡委书记下来了,可他不是还有个小舅子在人大吗?你小心报复,这帮孙子,黑着呐。”
“条哥,你放心吧,我有数。大不了再废他两个,重新进来一趟。”我笑着说。
“操,你他妈净玩悬的。还是小心着点为好,防着被人背后下刀。”条子话锋一转,又说:“对了,出去之后别忘了帮我打听打听我给你说的那个刀鱼。我在里面也没多长时间了,也快出去了。你有什么消息,就麻烦过来探视我一下。要不,等我出去再找你也行。”
我沉默了一下,说:“行,条哥你放心吧,我给你记着这事。”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给相处了十来天的狱友们道个别,便要离开或许是永远离开此地了。余沧海抓着我的手不放,依依不舍的说:“兄弟,你进来的比我早,出去的也比我早啊。等你回头也帮我上网诉诉冤情,就说我当时连奶子都没来得及摸,根本就够不上犯罪啊。我是冤枉的,我是被他们给黑了我啊……”
条子一个正蹬把余沧海踹进了旮旯里,骂道:“操,就你那点破事能判个半年就不错了,再瞎逼逼我敲掉你牙!”
我把剩下的五十块钱的购物券全部换了“喜烟”,给号子里的兄弟们散了。然后跟他们打了一圈招呼,在管教的带领下走了出去。短短的一天,从这间号房里走出去了两个人,一个是老胡,一个是我。当我走在号筒里的时候,还能闻见死神遗留下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