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老鼠牙领了圣旨,欢天喜地的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包方面便,撕开里面的佐料包,小心翼翼的倒进了余沧海的鼻子里。接着一众人迅速的卧倒在地,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继续睡觉。我听到老鼠牙按捺不住的呱呱的坏笑声。
余沧海的鼻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开了,剧烈的喷响了一声。接着他诈尸般的站了起来,双手胡乱的在脸上抹着什么而不得要领,怪叫着又朝厕所的水龙头冲了过去。我们再也憋不住,一个个哈哈的爆笑起来。
外边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橡胶棍敲在铁门上的声音:“三号,你们屋里干鸡巴毛呢!快睡觉!”
“是杜管!”条子小声的说:“嘘……都别说话了,快睡觉。”
余沧海被这么一折腾,睡意几乎全无,很恪尽职守的熬到了十二点才交班。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余沧海的呼噜声。余沧海也觉得奇怪,挠着半秃的脑袋说自己因为打呼噜的毛病吃过不少药,都没见效,最后就被这一包方便面佐料给治好了?
条子笑骂道:“对重症就得下猛药。你这毛病跟你一样,都是属于欠干型的。”
我就这样在看守所里稀里糊涂的过了四五天,也没人跟我联系,仿佛我本就属于这里,而外面的世界已经把我给遗忘了。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担心,我并不是担心自己会一直被关着,只是担心自己被关的时间长了,会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看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丝毫扭转不了沉沦的颓势。人这一辈子,倒霉一次两次的算是偶然,要是一直倒霉下去,那可真是命里有了。记得小时候有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给我算八字,算完之后连连摇头,说我命里有霉鬼附身,要解此厄非花五块钱不可。我娘还价:“两块钱行不?上个星期村东头来一算命的,都是要两块钱。”算命先生摇头:“我不要谎,必须得五块,若解此厄,我要损阳寿的。”我娘咬了咬牙:“三块,不能再多了。”算命先生面色严肃的沉思了一下:“我给你让五毛钱,四块五,真的一分不能少了。”我娘一听这话,拉起我就走,直说那人是个江湖骗子。现在想起来,甭管是真是假,当初真不该心疼那四块五毛钱。
条子说:“兄弟,就你这个事,最起码得往市里送钱,要不摆不平。”
我说:“条哥,说的容易,一是咱家里确实没几个钱,二是就算有钱,咱市里面也没有认识的人啊。”
条子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是,要是没有认识的关系,有钱都送不上去。现在关系比钱值钱。要是我在外面,还能帮帮你,有几个兄弟在市里面都混的不错,勉强能跟上面说上话。可是现在……”
我笑笑说:“条哥你的心意我领了。是福是祸就看造化吧。”
条子撇着着说:“兄弟,咱们的命不是造化定的,而是当官的定的。当官的脸色一变,造化也得靠边站。”
我把这句话琢磨了一下,由衷的说:“条哥,透彻啊!你这简直就是一哲人。”
“哲他妈了个逼哲,我这也就是久病成医,看的多了而已。”条子说:“在外面看当官的脸色,在里面就看管教的脸色。管教说你好就好,说你坏就坏,没什么辩解的余地。那墙上贴的【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其实就是一张破纸,形同虚设。”
我瞅着那《规范》,又想起来了刚进来的时候,二炮逼着我全都背下来的情景。我不由问道:“条哥,这玩意这么多,能有人背下来吗?”
“背不下来扛不住饿啊,人其实就是牲口,一上鞭子啥活都干。”条子转头喊道:“强奸,背。”
强奸张口正要开始背,条子又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从后面倒着背。”
强奸的白净面皮一下涨红了,他沉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起来。我急忙对照那《规范》去看,他竟然真的是在倒背!
我早就听说过,因为“花案”进来的人,会得到更差的待遇,但我没想到连倒背规范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这可不是折磨一两天就能干成的。强奸微闭着眼睛倒背着,细长的颈部上喉结正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跳动,我忽然对这个跟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产生了同情。
“行了,行了,别背了,我都快听睡着了。”《规范》背了三分之一左右,条子摆摆手打断了强奸,随即又扔给他一根香烟:“赏你的。”
强奸双手接住香烟,连连点头:“谢谢条哥。”
我带着余惊说:“条哥,这太牛逼了,竟然有人还能倒着背下来。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带信的。”
“哈哈,这有啥?”条子得意的笑起来:“去年有个猥亵儿童进来的,我操,那被我们整的,别说倒着背了,人家还能斜着背下来,一字不差的,牛逼吧?”
“这么厉害?”我来了兴致:“那神人在哪?”
“判决下来后就去劳改队了。”条子自己点上一根烟,悠闲的说:“估计在里面被整的更惨。他会怀念我的。”
我沉默了。劳改队,这个字眼第一次离我如此之近,以前我都几乎都忽略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我以为自己跟这个地方不会有交集,现在看来,诸事难测。
“哎,兄弟,我跟你打听个人啊。”条子拍拍我肩膀。
“谁?”
“也是一个练巴柔的,原来在国外打过拳,现在回国了。国内练巴柔的人就那么多,我觉得你能认识。”
“我接触的人还真是不多。”我笑了笑,问:“他叫啥?”
“有个绰号,叫刀鱼。”
我的心猛的一颤,好像从胸腔里钻出来了一只老鼠。没来由的在脑海里浮现出了他那张瘦削的脸庞。这条子打听刀鱼作甚?我压着心思撒了个谎:“刀鱼……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条哥你找他干啥?”
“我有笔债在他那放着。”条子狠狠抽了一口,弹飞了烟头:“是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