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睡铺的位置就是身份的象征。老鼠牙点头哈腰的照做,我没有觉得对不起他,这里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要么欺负别人,要么被别人欺负,整个号间只不过是缩小化纯粹化了的社会。我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一圈,大家瞅过来的眼神不外乎羡慕嫉妒恨。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二炮,他只是狠狠的剜了我一眼就赶紧低下了脑袋。
没想到我只用了一个早晨的时间就成功的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看来在号房里混要比在社会上混容易多了。其实说穿了,号房是个小监狱,社会是个大监狱。
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鼻梁骨被我打歪的瘦猴被管教送回来了,脸上贴着正形用的白色胶布。他几乎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出乎我意料的,进来的人除了瘦猴,还有另外一个我所认识的熟人。
第七章狱中
一.
除了瘦猴,管教又送进来了一个新人,关上门的时候还不忘象征性的喊了一声:“新来的,你们别欺负他啊。”
“杜管你放心吧,谁敢欺负他得先过我这关。”条子嬉皮笑脸的说。
我觉得这新人好似面熟,身材臃肿,脸如大盘,头顶几乎半秃……我拍了拍脑袋,这不是晚上跟我在审讯室里铐了一夜的那伙计吗?
我正想跟他打声招呼,这人的眼光却落在了送来的中午饭上。他眼睛盯着馒头,自言自语的说:“行,进来也不错,总算是有个吃饭的地方。”
条子一听这话乐了:“嘿,这货把这当食堂了。”
“兄弟们,我实在是有点饿了,那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吃一个啊。”他说着伸手就朝那馒头抓去,猥琐的动作让我联想到他在洗浴中心里是不是也这样去抓小姐的乳房。不过也难为他了,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他肯定是快饿疯了。
“别动!”条子猛然喊了一嗓子,吓得他浑身一颤,转过头看着条子,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喊:“大哥……”
“别你妈逼瞎喊,大哥那是武大郎!这是条哥!”背后有人踹他一脚。
“条哥,条哥……我这嘴笨……”
“蹲下,叫啥?”条子每次审问新人的时候都那个表情,瞥着眼睛。
“余……余沧海。”
“我靠,掌门人啊!”有人笑起来:“你爹肯定是看金庸看多了吧。”
余沧海蹲在地上,恬着笑说:“俺爹没看过金庸。”
“操你妈的,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条子骂道。余沧海赶紧蹲老实了,不吭声,眼角还往那堆馒头上瞟。这家伙就一个吃心,进来后愣没发现我。
条子问:“因为啥进来的?”
“找……找……找小姐。”余沧海结巴了好几句。
“哈哈,花案啊。”条子笑起来,回头朝一个脸皮白净的小青年说:“嘿,强奸,这是你家亲戚?”
外号“强奸”的小青年白净的面皮上立刻变红,低下了脑袋不做声。我皱了皱眉头,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像坏人,没想到却是因为这进来的。
“余沧海,想吃饭是吧?现在给你个机会,把你找小姐的过程给大家讲一段,越详细越好,讲的不精彩可别怪我抽你。”条子发话了,大家的眼神都明亮起来,兴致勃勃的盯着余沧海的两片大黑紫嘴唇,仿佛那是一个电视屏幕。这群人整天憋的一身荷尔蒙过剩无处发泄,只能靠这个享受一下。
“……”余沧海蹲在地上垂着脑袋,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啥来。条子不乐意了,敲着床板猛然喝了一声:“你他妈说不说!”
余沧海吓的差点跳起来,急忙道:“我说!我说!我本来找了个小姐,被他们扫黄给抓了,说要罚款。我打电话给我老婆要钱,我老婆却说我爱死哪死哪。跟我一起被抓的小姐现在又说她是被逼的,是被人卖到洗浴中心里的,还说是我想强奸她,条哥,你说她这不是害我的吗……”
“关!关!”条子不耐烦的说道:“谁他妈让你说这些了?是让你讲找小姐的段子,你他妈把你老婆扯出来干鸡毛?”
“那小姐刚脱光,我连她奶子还没碰呢,就被人家给抄了。”余沧海委屈个脸说:“条哥,我冤呐。”
“操,你冤?你问问这屋子里的,有谁不是冤的?”条子指着一个伙计说:“小顺,就因为上访告他们局长贪污了六十万,结果给他判了六年,这他妈不比你冤?”
“唉……条哥,旧事休提吧。”戴着眼镜的小顺苦笑了一声,听说话还是个知识分子。
“他是去告了,可我这连摸都还没摸呢,我冤呐我……”余沧海喋喋不休起来,条子不耐烦的皱起眉头:“闭上你的逼嘴!”这时老鼠牙凑过来讨好性的问:“条哥,好久没看节目了,让他给大家演个吧?”
“演节目,演节目。”这个提议得到了好几个附和。条子想了想说:“行,也不让你讲段子了,给大家表演一段节目,开飞机。”
“开飞机?”余沧海愕然了一下:“我不会开飞机啊。”
“操,不会可以教你嘛。”老鼠牙跟几个人忙碌起来,帮着余沧海摆造型。还有一个家伙脱掉裤子,对着搪瓷缸子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尿。那搪瓷缸子是个老物件了,缸子口有点瘪,还掉了不少漆。盛满了尿的缸子上印着一行红色楷体的宣传口号:为人民服务。
余沧海靠墙站着,扎了个马步,双手平举伸开,一边挂一拖鞋,看上去跟个飞机似的。老鼠牙一脸坏笑的把搪瓷缸子搁放在了余沧海的秃顶上:“OK,飞机起飞了。”
“条哥,我这吃不住啊……”余沧海摆着造型不敢大动,只能往上翻着眼珠子叫唤。老鼠牙吓唬他:“别鸡巴乱动!你要敢把缸子里面的尿撒身上,条哥剥了你的皮!”
余沧海不敢乱动了,只得老老实实的扎着马步,双手平举挂着脱鞋,头上顶着盛满了尿的搪瓷缸子,跟耍杂技似的。其他人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趴在铺上直不起来腰。看来长期的监禁生涯只是剥夺了他们的娱乐自由,并没有剥夺掉他们的娱乐感官。在这么一个狭小并且禁锢的空间里,他们玩的“节目”有着一种逼近人类原始心态的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