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门前围观的邻居作鸟兽散,我把乡委书记揍了的消息马上传开,速度之快犹如长了一双隐形的翅膀。
“老席,老席啊!”隔壁的邻居二叔和好几个乡邻一进门就叫了起来:“老席啊,快让你家老大出门躲躲去吧,还有让老二也跟着出去躲躲!那常高是什么人啊,你们不知道?怎么敢动他啊,这不是找事吗?”
我站在那里,低着头,心里面的快意跟懊恼互相纠缠着,一方面自责一方面暗爽。弟弟在院子里面查看大黄的伤势,不时抹着眼泪小声的啜泣。我妈没有说话,失魂落魄似的靠在门栏上坐着,愣愣的看着我爸。我爸则低着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淡淡的烟雾把一言不发的他笼罩了起来。
“老席啊,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可不是小事……”二叔见我爸不吭声,急得他原地转了个圈,用脚顿着地说:“那常高的势力你不清楚?别说乡里,就是县里他也有人呐!他小舅子在县里的人大,还开着公司,跟常高来的那七八个二流子,就是他小舅子公司里养的一群打手,那都是专门对付钉子户的!黄庄的老余头不愿意拆自己家的鸡棚,腿都被他们打断了!老余头家儿子跪在县委门口哭了两天,有谁敢搭理他一声?这帮家伙有人、有钱,啥时候吃过这亏?老席啊,你得赶紧想想办法!”
二叔一番话说完,几个乡邻纷纷点头称是。一个邻居说:“这事闹大了非进去不可。县里都是他们的关系。”
我的心一抖,却没想到事情的后果会是如此严重。那常高在乡里如此骄横,原来有这么深的关系背景,之前还真不清楚。我爸“唉”的叹了一声,抬起头:“那现在可咋办?”
“跑啊!还让他俩在家里等着被报复?”二叔用手点着我跟我弟,火烧眉毛的说:“让老大老二都出去,出去躲一阵总比现在强啊!”
“跑?往哪跑?我这要是一跑真成事了,他们给我扣上什么帽子都有可能,说不定通缉令都能发出来。”我冷笑一声:“就算我跟我弟跑了,那我爸我妈呢?常高也不会让他俩好过的。”
“云行,听你二叔的话,你跟云卷跑吧!”我妈站了起来,双手攥着粗布蓝袄的衣角,布满沧桑的脸上眼睛发红:“只要你俩没事,我跟你爸咋样都成。”
“妈……”我一声没喊出来,心里就疼的像刀割一样。我鼻子一酸,赶紧转过了头。
我爸蹲在地上,佝偻着背,一点一点的蹭着烟头,直到把最后的一点火星给灭了,他抬起头说:“云行,带着你弟先出去躲躲,我们在家里好说。”
我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骨子里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甚至是固执的有些迂腐。他能说出让我跟弟弟出去躲一阵的话,心里不知道做了多大的挣扎。但我却不能遂他的意:“爸,这事真不能躲。要是躲了,就全是咱们的错,到以后有多少嘴都说不清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二叔急得恨不得敲我的脑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以后!”
“这事不能看一时啊二叔。要是我跑了,那肯定就把责任全推到俺家身上来了。说我们是蓄意伤人,寻衅滋事,攻击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反正,罪名是咋按咋有。你说我跟我弟跑了,我爸妈还在乡里呢,背个这罪,我跟我弟无所谓,可我爸妈这一辈子还能抬起来头吗。”
二叔还有几位乡邻都不吭声了,也都把眉头拧成了一疙瘩。我说的是事实,生活在乡下的农村人,劳动一辈子也攒不下几个钱,对于物质上的生活根本就没有指望,所以唯一能够安身立命的也就是这点脸面。要是连这点脸面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依靠。在乡里,谁家背个罪名那都是奇耻大辱,不管是不是莫须有的。
二叔也没辙了,叹了口气:“云行,那照你说咋办!”
我沉思了一下。在这个时候,我冷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这是长期练习巴柔带给我的心理素质。想到巴柔,“刀鱼”这个名字又从脑子里跳了出来,我马上把它移开,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我看着在我弟怀里眼神委屈的大黄,心里面迅速的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在这不利的局面下,我要找出一条最有利的解决办法。命运不仅是黑社会,而且还是一个婊子,谁有本事,谁就能上她。这一次,我决定要想办法上她一把。
“首先,我不能跑,一跑,这事只能越描越黑。”我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常高那边有人,很容易把现在的事情给定性,一旦定性就麻烦了。所以,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这事曝光出去,消息不能被封锁了。二叔,你知道谁家有相机?”
“村东头映霞家有。”一个邻居接话道:“这傻妮子托人从城里给捎的。”
本来以为她傻,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用着她。我赶紧招呼弟弟:“云卷,你快去映霞家把相机借过来,越快越好!”
弟弟答应了一声,跑出门去。我转头说:“妈,你现在快去买十几米白布回来,要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