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去食堂吃饭之后,潇又和我们一起去了几次。因为他恢复训练之后,下午休息时间比较短。偶尔他不去婆婆家吃饭的时候,就跟着我、宝宝和老白一起去食堂吃。顺便他去老白宿舍体验一下住校的热闹。每次和潇一起在食堂吃饭,我都感觉很荣幸很荣幸,不知道为什么,我为潇喜欢食堂感到高兴。好像食堂、集体宿舍是属于我们住校生专属的家一样,我很高兴潇愿意融入我们这个独特的家。愿意试着了解我的生活。
潇的膝盖受伤,情况比较不客观。训练恢复了没几天,又停下来了。伤情反复,他的心情很不好。
潇是一个很上进的人。但是这样积极的态度并不是表现在学习上,而是训练上。因为只有体育,才是让他唯一觉得自己有价值的事情。他希望自己是一个人人夸赞的好学生,是一个有一技之长的能人,不希望自己被人称作差生,称作废物。他很想让他的父母看到他的成绩,看到他其实是可以做好一件事的。他不想让任何人对他失望。
但是,他学习不好。唯一能让他努力去做的事情就是体育。然而,现在他的成绩还没出现,身体却一直小伤不断。对此,他很颓丧。
膝盖受伤的那段时间,他变得很暴躁。由于他担心耽误训练的压力,还有来自于他自己的压力。他的体育到达了一个低谷期。
他经常自嘲:“我这身体一下这里坏一下那里坏的,国产的零件就是不行,哈哈。”
“我真想把我这身体送回厂家重新改造一下……”
“要是我可以换非洲产的零件该多好啊……”
他对我说,也就只有你会喜欢我了。
他说自己什么都不好,学习不行,身体零件不好,体育没成绩,又不帅,又没钱。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一想,数出他的一大堆优点:乐观向上,积极进取,阳光,活泼开朗,诚实,善良。单纯。是个大好人。
他说,要是人跟狗一样,什么都不会想,每个人都对你绝对忠诚,那该多好。
我问他,你遇到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你说对不?”
“恩。对。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人,还不如一只狗。至少狗不会背叛人类,永远忠诚于主人。”
我不知道潇说的是谁,“猪一样的队友”也不一定指的是某一个人。但是肯定跟他的训练有关。
“为什么人类总是这么自私?为什么人类还不如一只狗?”
“别想太多,你训练太累了。这段时间正好休息一下。你别这样,我心疼。”
“我呆不下去了!我不想呆在家!不想见到他们!”(他们指潇的父母)
体育是他的一切。他有一个独特的内心世界,里面只装着他私有的心情。里面大部分是有关体育。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怕说错话,伤害到他脆弱的神经。
一整个星期,潇都没来上课。由于膝盖的伤,他不能训练,来学校也是白来。他的爸爸在家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因为他爸爸是那种望子成龙的人,又比较好面子。
潇天天呆家里,难免胡思乱想。每天,他都近乎崩溃的跟我说他很坏的心情。
我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大的压力。以为他就是单纯把体育当做玩玩,当做一项为了应付高考的专业。原来,其实潇把体育当做了他的生命。他简直就是为了体育而活着。能有一个事情,让他全身心的投入,那就是他全部的事业。
然而,在很多次受伤之后,经历了很多次失意之后,遭遇了很多次欺骗和背叛之后,潇近乎绝望了。而我从来不知道他默默的承受着这么多,以为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潇。我感到好心疼。
他独自呆在家,半个夜晚的失眠。
白天,呆在床上不起床。思考人生。
他第一次和妈妈吵了架,对着他妈妈大声说话。他妈妈也很无奈。他更伤心,他说不想这样。但是忍不住。
我问他,我能帮你什么?他说,你什么也不能帮。
他对我说一大堆,什么好自私,人生好无奈。为什么人要活着……我一一回复他我的看法,都是些尽量积极向上的内容。
但是他全都不理,自己不断的说着他的坏心情,他好想抛开一切,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不去理会这一切压力。
我懂了,他需要的是倾听。
我就回复他,我在听,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出来就好了。
他竟然说,他今早就不想起床了。他好几天没吃饭了。想就这么睡过去,忘掉这一切。
电话那头的潇,独自躺在床上流泪。想着绝望的事情。我无法排解他的孤独。此刻就算他有了永不背叛他的朋友,有了令人称赞的成绩,有了想要的人生,那又能怎样?孤独和不安感笼罩着他,从他开始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开始。
他说,他真的好恨Z,当初不是因为Z,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他会永远快乐。永远做一个弱小的却快乐的人。如果不去练体育,他不会了解自己的无能,也不会遇到背叛的朋友。
他说,他想养只狗。他以前养的牧羊犬很乖,结果被他爸爸的一个当大老板的朋友看上了,他爸爸就拿去送给人家了。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讨论着狗狗的问题。潇对狗的喜爱,甚至超过对最看重的人。他了解各种狗狗品种,熟悉狗狗的习性。他爱狗,众所周知。
我经常嫉妒的说,想做他口袋里的一只哈巴狗,可以永远得到他最多的爱,一生跟他在一起,还不用担心他烦我。
潇的爸爸带他去昆明办事顺便散心。可能给他的压力也确实太大了。潇去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猫狗市场,看了一只拉布拉多犬,他想买,寻求他妈妈的意见。他妈妈说别买了。因为他爸爸不同意。他爸爸不喜欢狗,因为医生的洁癖。
从昆明回来之后,他再次陷入了悲观绝望中。他实在是想要一个陪伴他的伙伴。他简直要跟他爸爸断交了。
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他说,他思考了很多。这些思考让他更冰冷。就像一条伤疤好了之后,结的痂封闭了原来的单纯。慢慢的受伤多了,整个人就冷漠了。
他打电话给我说想见见我。我好高兴,终于他不再那么封闭自己了。我只希望他好好的,至少身体健康。
那是我们和好之后这一年里,我第一次去他家。他没有站在门口等着开门给我。我去到他家的时候,他家里是没人的。门开着,我走进去,关上门。他家客厅格局都变了,好像大整过。
去到他房间门口,看到他躺在床上,脸色有点苍白。好像瘦了点。
走过去他床边,问他现在身体舒服点了吗?胃疼吗?吃饭没有?膝盖还疼吗?
他坐起来,笑着看着我,说好些了。就是身体想我了。
我噗的笑出声来,这是什么人啊,这种时候,还想着XXOO呢。
他说,等过几天想去看看他曾经养的狗狗,顺便带来让我见见面。我说好啊!真想看看我的情敌。笑。
他问我,等有钱了会做什么?
我说,弄一个养老院,收留那些可怜的流浪老人。然后我问他,那你呢?
他说,他会拿出来做慈善,但是他才不会把钱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最好就是花在动物身上。
我叫他别难过,狗狗买不了也罢。等我去读大学了,我买一只,到时候让你帮我养着,我一年回来看他两回。哈哈。他得意的笑,说那岂不成我的了。我说,那就送你吧。等我走了,送你一只。他拒绝了,因为他爸爸坚决不让他养,他就是想要个伴,怎么连这个小小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