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说到了我毕业后,我们打算到哪个小区,买一套什么样的房子,如何如何把我们双方的父母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要把我们的新房,布置得怎样怎样地漂亮。以后如何如何地迎接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等等等等。
直到很晚,他才把我送回学校,然后他自己则到医院去陪他们同学去了。他们同寝室的一位同学生病住院,说好了这天晚上由徐沪生陪护。
分手时,我们约定,第二天下午他赶到我这儿来吃晚饭,然后再一起去参加文艺晚会。我参加晚会的任务,是演出,演“贵妃醉酒”。而徐沪生参加晚会的任务,除了看我的表演外,还必须为那首我最爱听的歌曲,填第二段歌词。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地到食堂买了两份饭,找了两个坐位后,我就开始给徐沪生打电话。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是电池没电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眼看着食堂里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我有些着急,却又毫无办法,只好自己先独自把自己的那份饭吃掉,然后捧着他那份饭继续等。
眼看着食堂里的人全都走光,一个人都没剩下时。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此时天已经黑了,晚会会场那边已经响起了喇叭声,我只好往会场走去。到后台化好妆,没多久我就上场了。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徐沪生,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轻轻易易便会失约的人,何况这次相约,对他来说,还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咧。我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在台上演出时,不断地去看礼堂后面的大门,迫切的希望从那扇大门中,忽然就闪出他的身影。
我那天晚上的演出,一定非常糟糕,因为我的心,已经不在那里了,已经不在那个舞台上了。我的心,早已飞到四面八方,找我的那个“他”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朔风吹〔三十四〕
好不容易熬到我的演出结束,还没等晚会散场,我就急急忙忙找到徐沪生寝室里去了。他们寝室里只有一个人,在电脑里查资料,其余的人,都去看晚会去了。
我把来意说明后,他寝室里那位同学说:“医院那边,昨天白天是我值班,徐沪生晚上到医院去换的我,以后就再没见过徐沪生了,也没回学校来。他是不是还在医院里陪那个同学呢?要不,你到那边去看看?”
我赶忙问下那边医院的地址,和那位同学的姓名、床号,然后到校门口叫了辆的士,就往那边医院赶。赶到那边,一问他那位住院的同学。那位同学说,徐沪生陪了他一夜,第二天上午已经回去了。徐沪生说,今天上午必须赶回去,查点资料。
在这两处地方没找到徐沪生,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冒出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
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我也想不出,我还可以到那里去找他的踪影。
我像个傻子一样,又懵懵懂懂地走回了学校。在寝室门口碰上了班上的同学兼好友毛小倩。她一看见我就问:“找到没?”
我没力气回答她,就摇了摇头。
接着她就说:“刚才电视里报道,沙湖街那里出了一起车祸,电视里在寻找受伤人员的家属呢。你赶快打个电话到电视台,或者110去问问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赶忙打了个电话给110,问他们出车祸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徐沪生的?
稍等了一会儿,他们就告诉我,沙湖街那起交通事故,是一辆大货车撞飞了一辆的士。的士上的两名司乘人员,一死一伤,伤者现正在市二医院进行抢救。因其身上的手机已经压碎,所以无法确认伤者的姓名和身份。
我听完电话,赶忙到校门口拦下一辆的士,就往市二医院赶,冲进市二医院抢救室一看,躺在里面已经进行抢救的,岂不就是我的那个“他”。
徐沪生像睡着了一样,紧闭着双眼,头上和身上绑满了纱布。
我哭着问值班的护士:“他怎么样啊?不会特别厉害吧?”
护士说:“他们的的士,被别人的大货车撞得飞出好远,司机当场毙命。徐沪生全身都是伤,尤其是头部,伤得非常厉害。脑外科医生白天为他做了手术,是死是活还很难预料,必须过几天才会有说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朔风吹〔三十五〕
当天晚上,我就给徐沪生父母亲打了电话,他们第二天就赶了过来。我们三人轮流陪护徐沪生。
过了些日子,医生宣布,徐沪生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脑皮层损伤太严重,很可能成为了终身植物人。
徐沪生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后来我们又把他转进了疗养院,继续做些维持生命方面的治疗。
在此期间,在法院的调解下,我们与肇事的运输公司达成了协议。徐沪生现在的,和以后的所有费用,全都由这家运输公司承担。
在那段日子里,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打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每天都要面对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语言,没有行为,没有动作,甚至连知觉都没有的植物人。再想想我俩从前的幸福,又展望展望我俩的未来,我非常痛苦,非常悲观。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事情,在我眼里都成了灰色的。
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对任何事情都没了兴趣,我对任何事情都高兴不起来。我曾试图去自杀,来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来解脱活得实在太累的自己。
很快,我也住进了医院,是专门从事心理治疗的医院。我患上了抑郁症。
在此期间,我服用了一些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得到了家人和亲朋戚友的关爱,得到了心理医生的疏导和治疗,病情渐渐好转,慢慢对一些事情有了些兴趣,慢慢地能够高兴起来,从我的口中,甚至开始出现了笑声。
不久,医生说我的抑郁症已经基本痊逾,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前一天,主治医生专门找我谈了次话,对我出院后的生活,进行了一番告诫。
他说我是个非常感性的人,所以才会患上这种抑郁症。
他说理性的人,遇到打击和挫折时,能及时进行调节,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主动进行转移,能重新寻找到兴趣和乐趣,所以他们一般不会患上这种抑郁症。
而像我们这种非常感性的人,遇到打击和挫折,特别是来自感情方面的打击和挫折时,由于不能调解自己的注意力和情感,找不到新的兴趣和乐趣,所以便会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时间一长,便会患上这种抑郁症。
他劝诫我说,像我这种特别感性,尤其是还患过抑郁症的人。出院后,要多接触些愉快的人,愉快的事,要尽量廻避那些容易对自己情感造成打击的人和事。
他最后还告诫我说:“你要知道,你自己在感情方面,是个非常脆弱的人,不要再出什么事情喔!”
确实,我自己也知道,在感情方面,我如果再遇上一位让我难过的人,我会受不了的,我会死去的。说完后,郁金香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王凯用手摸了摸躺式轮椅上徐沪生的膀子,问郁金香:“他难道真的就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一辈子都会这样了吗?”
郁金香说:“植物人中,也有醒来的,但那是极其罕见的现像。要不然,人们怎么会把他们称做奇迹呢!”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郁金香说:“好了,我们食堂快开饭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然后郁金香就起身,推着徐沪生的躺式轮椅,往那栋高楼那边缓缓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对王凯说,“你以后再不要到这儿来了,慢慢地把我忘了吧。再也不要来了。啊!”
说完后,郁金香就再也没有回头,径直推着徐沪生走了。
王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目送着郁金香走进那栋高楼后,仍不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