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东阳说，“如果孩子一直没有安全感，对以后的性格养成会有很大的影响，甚至会产生暴力倾向。”东阳倒也不是故意吓唬妈，育儿书上却是有类似说法，只不过他稍微夸张了一下，说得更严重点。

“现在的学问咋这么多呢？”妈嘀咕着，“还整出暴力倾向来了，你小时候就没有这么多说道。”

“小心没大错嘛？难道你想宝儿有暴力倾向啊？可漂亮的小姑娘整天暴力的怎么行？”

妈半信半疑地很是不甘心，东阳只好使出屡试不爽的杀手锏——转移话题：“哎我那天也看到有电匣子卖啦，你那电匣子能现歌词么？”

“不能。”

“我看到的那个可能现歌词啊，回头我给你买一个，瞅不着歌词多没意思啊？”

“真的啊？贵不？”

东阳把妈的注意力成功地引到了电匣子上，关于宝儿的话题总算是告一段落。但其实东阳心里也很是不忍，妈说得没错，儿子不在身边，孙女也见不着了，孙女半岁了爷爷一面也没见到，想想爸每天看着孙女照片睡觉的样子东阳就觉得心很疼，人年纪大了就怕寂寞，老人总是喜欢热热闹闹的，过去的人们讲究个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如今爸和妈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在几千里以外牵肠挂肚的。

东阳觉得自己真是不孝。

三十八、宝儿的问题

宝儿现在开始吃辅食了，文嘉妈喂宝儿很有一套，草鸡蛋蒸鸡蛋羹，小青菜切得碎碎的煮菜泥，牛肉和胡萝卜剁碎了做小肉圆子，橙子榨汁稀释，大米混合小米炖粥，每天蔬果肉蛋，荤素搭配，并且几乎天天不重样，宝儿胃口也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可见文嘉妈养大了两个女儿并且都培养成才，是有原因的，有她的精心照料，东阳和文嘉两人就可以放心上班，不用操心宝儿。

只有周末两人才会抽时间多陪一陪宝儿，带她到小区中央的小花园区玩。那里总是会有很多的小孩子，有满地撒欢的大孩子，也有跟宝儿差不多大抱在手里，坐在童车里的小婴儿，孩子们一起玩，大人们也会在一起交流养孩子的心得。

这一交流，发现了一个问题：在同龄的孩子里，宝儿是个子最高也最胖的，但是有些能力却似乎有些滞后。三单元那个小男孩才五个月零八天，已经能很利索地翻身，并且会伸手抓东西了，而宝儿至今都不会翻身，不管大人拿什么玩具逗，都只是看着，并不伸手去拿。如果是女孩子天生腼腆的话，六单元的小水水，比宝儿还小三天呢，在外面看到什么都新鲜，大眼睛滴溜溜转，哪怕是对着陌生人，也是一逗就笑，还伸出小手像个小外交家。而宝儿虽然在家里也是活泼开朗爱笑爱闹的，一出门却腼腆得很，只东张西望面无表情，任凭别人怎么逗怎么哄也不肯给点反应，小公园里有个微型的儿童小火车，火车嘟嘟开动的时候，别的小孩都是瞪大眼睛兴奋地咋呼，只有宝儿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么小的的孩子眼神里居然透露出胆怯和抗拒，让人又无奈又心疼。

带着孩子的成人们，彼此之间有交流其实也有比较，谁家的孩子眼睛大，谁家的孩子皮肤白，谁家的孩子机灵爱笑，谁家的孩子会别人不会的特别本领——哪怕是简单地挥着小手做“再见”，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人之间都暗暗较着劲呢，显然宝儿就被比下去了。旁边带着孩子的大叔大妈们很热心，告诉东阳和文嘉：“孩子得教，别以为这么大的孩子就吃吃喝喝不懂事，其实她什么都懂。”接着又安慰他们，“没事，多带出来玩就好了，孩子一开始都认生。”七嘴八舌的，东阳看到文嘉的脸色就不好了，坐了一小会儿就带着宝儿回家了。

关于养孩子，东阳和文嘉是有共识的，他们并不认同很多年轻父母所谓“生下她就要给她最好的”观念，他们觉得孩子从小的物质条件并不需要特别好，父母只要给她足够的爱、足够的营养，给她良好宽松的成长环境，让她健康长大就可以;也不需要倾注太大的期望给她太大的压力，不恐慌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让孩子有一个简单快乐的童年，成长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顺其自然，不走歪路，就是父母的成功了。

但是眼下的情形让东阳隐隐觉得，他们把养孩子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也没有想到，“教育”这项工作比他预计的更早地提上了日程。

现在丈母娘一个人既要带孩子又要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着实非常辛苦，一天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候，宝儿又不像一两个月的时候那样吃了睡睡了吃，她现在知道黏人了，要抱，要哄，要陪着玩。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不管是智力发育、性格养成还是体格健康方面，都需要足够的户外活动，而文嘉妈一天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带她出门，即使有片刻空闲，因为他们住的楼层高，宝儿又是个小胖墩，抱上抱下也是非常费力的事情。

所以，文嘉妈一个人带宝宝，眼下看起来虽然没有不妥，但老人带孩子只是保姆式喂养，不是长久之计。可是眼下宝儿肯定是要麻烦老人带的，除非文嘉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就算文嘉愿意，家里的房贷和开销，靠东阳一个人的工资太吃力了。

这也是一个现实问题，在父母那一辈，甚至更年轻的70年代生人，大多数的家庭格局都是男人工作挣钱，女人在家做家务带孩子，所谓的男主外女主内，而到了80后这代人，格局发生了变化，大多数都是父母双方都上班，朝九晚五甚至工作时间更长，如文嘉他们一样，妈妈一休完产假，孩子就只能丢给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带，父母可以陪伴孩子的时间非常少。隔代抚养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孩子的早期教育质量很难得到保证，可以得到的亲子间的感情交流也很少。虽然现在很多人已经关注到这个问题，发起“女性回归家庭”的倡议，支持者举出了诸如有利于子女教育、家庭稳定、社会就业机会、公平机制等等理由，也提出了一些方案。但是现在摆在东阳和文嘉这个小家庭面前的只有一个最直接的问题：文嘉辞职，凭东阳一个人的收入很难支撑家庭开支，再说，如果收入来源变得单一，万一东阳再次失业呢，小家庭的天就榻了。

经常在早晨上班高峰时间，东阳开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着从地铁站口出来的无数白领一起过斑马线，他就似乎能看到在他们的身后那一双无形的手，不由分说推着他们不断地向前，他和文嘉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不停向前，只能向前，不进则退。

没有政策的支撑，任何美好的想法都只是镜花水月。

东阳一贯不大关心国家大事，他总觉得那离他很远，来上海之后他才意识到，国家机器是否健康运转，社会机关是否敬业高效，政策法规是否民主完善，公职人员是否恪尽职守，都关乎民生，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请保姆一则经济条件有限二则不放心，所以，只能又一次“啃老”，买房啃钱财，育儿啃心力。这是一个时代的特征，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三十九、经营

但凡重大的事情，小夫妻俩都会慎重地商量。

东阳的第一个提议是让妈过来，两个老太太带孩子，一个烧饭洗衣服，上楼下楼老人轮流抱抱，还可以买个小童车推着。但是这个提议被文嘉一口否决了，文嘉的态度很明确：不再让两个老太太在只有她们俩的情况下在一个屋檐下待着。东阳也知道月子里两个老人家的矛盾尤其是自己妈的态度给文嘉留下了阴影，便安慰她说：“我可以跟我妈讲，让她注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