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和陈白鸽两个人站在了一堆黄土前。那堆黄土上,没有抽着嫩芽的青草,更没有提前绽放的野花。除了黄土,还是黄土。这堆黄土下,埋葬的就是东霸天,一代枭雄东霸天,曾经在江湖上只手遮天的东霸天。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俩人开始了简短的对话。
“嫂子,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两件事儿。”
“恩,你说吧。”
“我哥到底怎么死的。”
“被杨五杀的。”
“杨五怎么能杀得了我哥?!”
“你哥哥前几天手不好,只有一只手能用。胡司令说你哥被杨五摁住了一只胳膊,然后……”
“当时只有胡司令在场吗?他当时在做什么?”
“他说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你哥跳下自行车,他刚把自行车停稳,再赶过去的时候,全结束了……”
“嫂子,你觉得胡司令这个人怎么样?”
“嗯,还好吧,你哥说什么他听什么。”
“还有另外一件事儿。嫂子,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生下来!”陈白鸽斩钉截铁。
冯朦胧噗通一声给陈白鸽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嫂子,这是我哥的骨血,你一定要生下来。生下来,我养!”
陈白鸽面无表情,没有去扶冯朦胧,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欠他的。”
说完,陈白鸽摘下一朵含苞待放黄色小野花,轻轻的插在了坟头上。把花插好,陈白鸽走了。留下了一个穿着白底蓝花衬衣、灰色裤子、系着两个大辫子的行尸走肉般的背影。
她就是像是那朵插在坟头上的黄色小野花,注定会过早凋谢,注定会为人所遗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曾陪伴东霸天走过一段。
冯朦胧趴在黄土堆上抽搐着哭,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哥,你有后了……”
晚上,回到家中。冯朦胧看到了他父母那两双空洞的眼。这两双眼,不再是以往的那两双充满睿智、慈爱的眼,而是两双呆滞、干涸、空洞的眼。
父子此时相见,没有老泪纵横,没有谆谆教诲,没有语重心长,只有简单至极的几句话。
“二子,爸妈都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别走你哥的老路。”
“白鸽说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要多照顾。白鸽这孩子不错,虽然以前做过些傻事。”
“以后咱们家,就得靠你了。”
“我知道你对你哥感情深,但是破案有公丨安丨,你要相信公丨安丨的办案能力,那个叫杨五的,早晚恶有恶报。”
“你哥真不是个坏人,他是个好孩子,要不是我们当年进牛棚……他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一家三口全落泪了,再也没有人说话,全是轻声的抽泣声。
第二天清晨,天还擦黑呢,街上就多了个奇怪的青年。他穿着干干净净的藏青色的裤子和雪白的上衣,骑着一辆飞鸽自行车,奔走于大街小巷之间,边蹬车边向街边儿的墙上张望,而且见到公共厕所就进。他没别的目的。就是要擦掉所有大街小巷和公共厕所上关于陈白鸽的裸画。这些裸画,刺痛着冯朦胧的眼睛,也刺痛着冯朦胧的心。
这兄弟俩心有灵犀。根本就没人敢告诉冯朦胧,他的哥哥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用自己最干净的鲜血去擦掉杨五用最龌龊的粉笔画出的那具陈白鸽的luo体。
冯朦胧知道,如果他哥哥活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容忍的,一定就是这些裸画。
一整天的时间,冯朦胧一直在干这件事儿,等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了。出乎冯朦胧意料的是,妈妈居然做了很丰盛的晚餐。这样的晚餐,似乎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过了。
“二子,这些你端着,给你嫂子送去。”
“她搬回隔壁来了?”
“恩。”
“你为什么不去送?”
“还是你送,比较合适。”
第一节:寒猫眼第二章:刀子大家都有
“怎么,想吃桃子了?”冯朦胧问。
“呵呵。”陈白鸽笑笑,没说话。那个年代,哪儿有大棚种植啊,哪儿有反季水果啊,想吃什么水果,都得等到了时节才能吃。
“我给你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让时间快点过?让我家的桃快点儿熟?”
看到陈白鸽已经开始说笑了,冯朦胧特别高兴,因为孕妇就需要心情好一点。冯朦胧说:“想吃桃子非要等那时候啊!不是还有水果罐头吗?”
“水果罐头?多贵啊!”
“我刚发完工资!”
“别买了,别买了,多贵啊!
“这你就别管了。”
“真别买了!”
“你先去吃饭,等我吃晚饭就出去!”冯朦胧高高兴兴的跳下了花墙。
任何一个城市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肯定不外乎火车站和汽车站这俩站。一般来说,普通市民如果不是出差办事儿,根本不会去火车站这样的地方。可偏偏这天冯朦胧去市里的商店时,商店全关门了。冯朦胧只记得,似乎只有火车站还有一家在营业。就又骑自行车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火车站。终于,在这,冯朦胧买到了四瓶桃罐头。正当他兴冲冲的想骑车回家时,却发现了火车站前的路灯下聚着一群人,在下象棋。
这一群人,正是以房二为首的西郊的一群混子。自从李老棍子在桥上与东霸天一战过后,在江湖中大小有了点名气。李老棍子一向脑子活络,知道自己如果不在市区里搞点儿歪门邪道赚钱,那么永远也无法真正在市区立足。而此时的李老棍子的兄弟全是些群亡命徒,这些亡命徒打架没问题,可是“坑蒙拐骗偷”这当时混子的主要五个行业他们全是一窍不通,那个时代又没职业杀手职业打手,靠这些人哪儿能来钱啊!所以李老棍子干脆就学习傻六儿,在火车站前摆了个残棋摊。按理说,傻六儿不愿意他们再在火车站前摆个残棋摊跟他竞争,可他一怕李老棍子的武力,二来想也有个照应。所以,傻六儿还介绍了几个职业的扒手给李老棍子,专摸围观群众的钱包。李老棍子的残棋摊和傻六儿的残棋摊相距不足100米。两帮人都互相认识,互有往来。
摆残棋,坐镇残棋的总归是个长得顺眼点儿的人,总不能长成房二那样,可李老棍子挑来挑去,在房二、老五、土豆等人里面还真挑不出一个长得顺眼的人来。看来看去长得最顺眼的还是黄中华,绝对的矬子里面拔大个。按说黄中华长得已经够埋汰的了,似乎也不比长的跟蜡笔小新似的老五强很多,可李老棍子看中了黄中华这人知书达理有文化。当然所谓的知书达理有文化也是相对老五、土豆等人而言,也是矬子里面拔大个,毕竟黄中华上小学时候还能算是个中等生。没办法,只能黄中华了!可这天坐镇这残棋摊的还真不是黄中华,而是房二。谁也不知道那天黄中华去哪儿了,反正大家找不到黄中华,只能找房二临时凑数了。
冯朦胧哪知道自己最大的仇人居然现在开始摆残棋摊了?他看见围了一帮人,本着凑热闹的心态就推着车子凑了过去。昏黄的路灯下,推着自行车的冯朦胧只关注了棋盘里的对阵,根本就没注意下残棋的那俩人究竟是谁。
据说房二临时抱佛脚只背下了一局残棋,而且记性还不太好,屡屡忘步,情急之下抓耳挠腮,满头是汗,眼看就要输棋了。按理说输棋倒没什么,毕竟这盘残棋只是个幌子,只是个道具。主要是靠扒手来赚钱。可房二这棋路忘得太厉害,整整输了一天棋,这一天输下来,他们一个礼拜的活儿都要白干了。这房二能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