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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听了，松开攥我手指的手，狠狠地捶打我的肩头我的胸膛。我任她打着，直到她打疼了自己。柳香甩甩手，停顿了一下，突然扑进我的怀里，说道：“秦仲远，我恨你，我恨你！回想起我俩交往的岁月，我清楚地记得，从我发现我暗恋你的那天起，算起来已经七年了。可是，我又清楚地记得，你我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天两夜。这一天两夜，却耗尽了我的一生，那是我用一生的爱换来的啊！你说，你可恨不可恨呢？”

柳香说到这儿，突然上来咬住我的肩膀。我咬着牙，不吭一声，任她的牙齿陷进我的肌肉里。她咬累了，松开口，腾出一只手，摸摸她咬过的地方，又轻轻地给我揉了揉，之后，我就听到她轻轻的啜泣。在这个小屋里，她轻轻的哭泣显得更加的暗哑、凄凉。听着她的哭诉，我止不住的黯然神伤。想：柳香说的没错，从那个秋夜开始，我俩这对彼此用生命相爱的恋人，呆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只有可怜的一天两夜。我俩到山上采菜相遇，躲在石缝中避雨，那算是一天了。而两夜，除了五年前我给柳香做伴的那个秋夜，再就是今天这个夜晚了。想想，真够可怜的。

柳香接着说道：“这短暂的一天两夜，你我能愉快而幸福地度过，也就罢了，我也就满足了。可是，这一天两夜，我是在凄苦而无望中度过的啊！多长时间的苦苦等待，盼望我俩在一起，不看谁的脸色，不想不可预知的未来，幸福而快乐地在一起，享受我俩独处的时光。可是，一旦我俩在一起，总有那么多的磕磕绊绊，掺杂着那么多的瞻前顾后。难道，我们活着，就是活给别人看的么？”

柳香极力地压抑自己的哭泣，所有的苦楚憋闷于心而不能尽情释放，使得她浑身痉挛般地颤抖。此刻，我只能抚摸着她的脊背，却想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话来。

柳香接着说道：“今天，我满可以乘上午车回来，可我辗转着，选乘下午最晚那班车，为的就是和你能有一次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我也知道，我妈让你做我亲哥，她想让你照顾我，只是一方面，主要的还是为了隔绝你我过格的来往。她这么做，我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思，她不想女儿被人戳脊梁骨。可是，她这么做，也扼杀了女儿一生的幸福。我母亲，还有你，还有你吓人的父亲，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却也是对我最狠的人。现在，我感觉，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苦苦追求着，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挣扎着，前不见海岸，后不见退路。我，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我好像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和你们抗争了，和这个世界抗争了。”

柳香说到这里，我听见她的嗓音已经沙哑了，似乎，她用自己细弱的嗓子，说尽了世界上所有忧伤而绝望的语言。

我说：“柳香，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人活在世上，总得往前想一想啊！”

柳香执拗地继续说道：“你还是让我说说吧！我总觉得，今晚，是咱俩最后单独在一起的时光了。当我预感到这一点，我就万分的绝望，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的幸福在哪里？

“爱上你，是我一生的缘，也是我一生的错。明知道是错，可我没有一点能力改正过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想错下去，永远地错下去，我不想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活在别人的舌尖上，我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活着。今晚，秦仲远，我要你明确地告诉我，你爱我吗？你若爱我，我不会像去年在山上相遇时那样，执意地要做你的新娘。我想开了，我不想拆散你的家庭，我只要你爱我，爱我一生，哪怕你我不能朝夕相守，哪怕你我总是天各一方，只要彼此爱着，我就满足了。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为了说这些话，我这几天在家，思前想后，寝食难安，反反复复地想，想了很久。你问我这几天在家都干什么了，我告诉你，我没干什么，白天，一边干活一边想，一边吃饭一边想，晚上，睡觉也想，我就是这样的白天想夜里想，全想这些话了。”

说到这里，柳香挣脱我的怀抱，问我：“你想说什么，对我？就是问我这几天干什么了吗？”

我想说什么？我想说，柳香，我想和你有一次身心交融的幸福，有一次无所顾忌的缠绵，享受一次生命的愉悦快感。我要俯在你的耳边，用世界上最小最轻的声音告诉你，我爱你！我想让这最小最轻的声音，一瞬间燃起腾空的火焰，烧毁所有的世俗藩篱，让我俩像凤凰涅槃那样获得一次新生；让我俩的爱行走在阳光下而不再蹒跚于崎岖隐晦的角落。

但是，听了柳香刚才那番话，我有些清醒了，知道柳香已经知道错了，却要义无反顾地错下去了。今晚，这是她最后摊牌了。她要一生不嫁，只要有一份爱伴随她，她就满足了。可我，能给柳香什么？就是远在天边的苦苦思念？就是天各一方的彼此怀想？就是一句爱你的空头支票？她的家呢？今晚，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尚且没有一点灯光属于我，更何况给柳香一个小屋的温馨了。她那个能呵护她，能与她终生相守的爱人呢？我能让柳香守着我对她的爱，孤苦伶仃地苦度时日吗？我甚至想到了私奔，私奔到遥远的天边，私奔到谁也看不见我俩的地方。可是，到了那里，我还能给柳香什么？爱，能吃饱肚子吗？能挡风避雨吗？即便没有这些生活的苦难，我也会有说不尽的愧疚，对柳香，对我的家人，怕是这一生都要在忏悔中煎熬！想到这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罢了，罢了！我还是不能说出我的爱，绝不能说出我的爱”

我知道，我执意不说出内心如山沉重的爱，对柳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这时，我不由得看了看窗帘，想：天，怎么还不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