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柳香那样子，我感觉空气都变成了苦水在房间里弥漫，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苦涩的。我坐在床边，劝柳香说：“你大概能够记得，五年前，我和林大个给你家修房子，中午洗手时我对你说的话。却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我俩的关系比我说的更近了，成了亲兄妹。想一想，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世上有多少男女彼此相爱，最后却形同陌路。像咱俩这样，是很幸运的！”

柳香听了，双手掬起一捧水停在了半空，水顺着指缝差不多流尽了才扑在脸上。之后，把一头乌发甩到后边，又把手摁在水盆里，目光凝固了一样盯着某个地方，用低沉而忧伤的语调说道：“幸运吗，和人家比？人家彼此爱着，即便是结局形同陌路，可人家曾经爱过了。可我呢？二十来岁的我，好像已苦爱一辈子了，却换不会你一句爱的回应。这，也叫幸运吗？”

我听得出来，柳香说这句话时，原本清亮亮的嗓音有点沙哑了。我把脸扭向窗户方向，暗暗地在心里回答柳香说：柳香，我已回应你千百次了，你每一次爱的诉说，都像如期而至的一阵细雨，润泽了我干涸的荒野，我的人生由此变得绿意葱茏。哪怕你含情脉脉的一个眼神，都是一声悠长的呼唤，往复回荡在我心灵的四壁，唤醒了我沉寂的生命。不仅如此，在我倦了的时候，只要想起你明媚而浅淡的笑容，我心灵的湖泊便荡起涟漪，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秦仲远的生命不是一潭死水。可是，面对你一次次的倾诉，我只能死寂一般的缄默不语。此刻，在我俩独处的房间里，我依然不能回应你说什么。

心里说完这些，我吭哧了半天，才字斟句酌地对柳香说道：“我认为是幸运的。我没有亲妹妹，老天爷就送给我一个亲妹，我尝到了当亲哥的滋味。这，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一个补偿吧。你将来有了对象，你我还能以亲兄妹的情分来往，一直到你我老去的那一天，你说，这不是幸运吗？”

说完了，我自己都觉得说得言不由衷。

柳香说：“那是你要的幸运，不是我要的幸运。你不要再对我说你的幸运了！”

说完，柳香照旧蹲在那里，手摁在水盆里依然一动不动。她，已经不想和我说什么了，也不想听我说什么了，刚才那句话，已经把我的嘴紧紧地封上了。

这时，我不得不佩服柳香母亲，这位经历过人间太多的苦难女人，有多么深远的预见性。此刻，在我和柳香独处一室的夏夜，听着柳香一次又一次直达我灵魂深处的诉说，我开始有些动摇了。我坐在床边，俯视蹲在地上的柳香，随着柳香腰肢的弯曲挺直，随着她一头乌发的前后甩动，柳香的丨乳丨房时隐时现在她的吊带背心里。在明亮的灯光下，甚至，我看得见丨乳丨房红褐色的乳晕，她的丨乳丨头像夏日娇嫩的樱桃，新鲜而透明在我的视野中。柳香蹲在那里，愈加显出她臀部的浑圆与丰满，愈加显出她腰肢的精致与苗条。我的内心凄然忧伤的同时，却又狂跳不止，浑身血液翻涌激荡，似乎又不安分地往一个地方汇聚，毫不留情地支撑起我挺拔的欲望。我明确地感觉到，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一点毅力坚持下去了，却有满身力气把蹲在地上的柳香抱起来扔在床上，野蛮地撕去她身上的衣物，生硬地把她压在身下，进入我俩苦恋的最深境界。

房间里一片沉寂，柳香把我的嘴封上后，我看着柳香，感觉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混乱不堪，我想了半天依然没找的话题和她对话，因为，我集中不了精力找出话题和她对话。沉默了好长时间，我的手机“嘟嘟”一声，来了一条短信，我一看是李航的。短信说，明天上午他没空，叫我下午领我亲妹去面试。

我发泄似的把手机扔到床头，感觉自己意识清醒了一些。意识到，我不能再去凝视柳香了，再凝视下去我所有的坚持就完全崩溃了。我艰难地把头扭向一边，止不住地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粗话：秦仲远，你是什么他妈的亲哥！？全是扯淡！

骂完，我告诫自己：你秦仲远已经信誓旦旦地向人家承诺了，即便是扯淡的承诺，那也是承诺。你若抵御不了诱惑，毁了柳香的未来，你回去如何向柳香母亲交代？你有何颜面见父老乡亲？你有何底气踏上老家的土地？

我又想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把柳香领进公寓，打更老头看见了；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看见了。我不认识他们但并不意味他们不认识我。领着一个女孩进来，如果没做什么是一回事儿；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又卑鄙而自私地想到，如果东窗事发，我就全完了。前几天回老家，我看到年老的父亲，因为我在市里混出一点名堂，他脸上堆起来的皱纹已经不是皱纹，而是一堆皱皱巴巴的自豪了。花白的胡须每一次抖动，都是一次美滋滋的微笑；腰板挺得比以前直多了，走路也比以前溜道了一些。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看我的时候，尽力装出先前的冷漠，但是，作为他的儿子，我能感觉到那里的温热，没有声息地烘烤着我的心灵。六年前，在我与柳香相遇的山上，他看见我和柳香一点眉目传情，都把闪着冰冷寒光的斧子悬在我的头顶，就差劈下来了。如果因为我和柳香的事儿而影响了我的前程，败坏了秦家的家风，丢了他的老脸，他不把我劈死就会把他自己劈死，劈不死自己他会生生地气死——我的老爹气性大，是全村有名的。

虽然，我这么想，但这并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柳香明天就去面试了，她将走向新生活，到了那里，她的一切都会改变，包括她对我的爱恋，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毁了这个最爱我的女孩！

想完这些，我才把目光重新投在柳香身上，说：“咱俩不说这些了。刚才李航又来了短信，告诉我明天一定不要忘了面试的事儿。同时，又催要稿子。你赶快洗把脸，睡个好觉，明天精精神神的去面试，面试好了，说不定就能给你安排一个好活。现在，房地产市场正火，房价老是上涨，你去了那儿，努力的话会挣大钱的。另外，你这样子，我也无法集中精力改稿，拖延下去，就影响报纸准时发行了，那，就失信人家了。”说完这些，觉得还不够分量，接着补充说，“连主管市长都很在乎这篇稿子的！”

柳香还是倔强地蹲在那里，不回答我的话。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用胳膊肘把我推开了，说：“算了，不和你说话了，耽误你溜须市长，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无奈地暗自笑了，也是苦涩地笑了，觉得眼圈也跟着红了。

柳香说完，就开始洗脸刷牙，麻利的动作中带着一股怨气。做完了这些，冷冷地问我：“我要上厕所，我能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