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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车站的路上,我看看表,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和柳香吃完晚饭,再让柳香陪我看看城市的夜景。在材料中,我写了一段城市亮化工程的文字,但总觉得淡薄,没有什么新意,修改了几遍还是浅显依然、淡薄依旧。更重要的是:我想让柳香感受一下城市夜晚变幻无穷的美丽,消除因我“失足”而给柳香带来的对城市夜晚的厌恶感。
我下了车,站立在那儿,四处寻找柳香的身影。
这时,天起风了,扬起了路上女人们的长发,舞动着她们身上的裙摆。天空也蒙上灰色的云翳。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看天这样子,我估计用不到夜晚,雨就会下起来。
我在匆匆忙忙的行人中寻找柳香,但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我又往前走了十几步,才在一个转角处看见了柳香的侧面身影。看见柳香,我没有像影视镜头里恋人相见那样急切地走过去,而是屏住自己的心跳,静静地站立在那儿,静静地凝望着她。此刻,我藏了一个心眼:我要远远地望着柳香,尽可能地延长柳香的美丽带给我的审美愉悦。远看柳香,我感受到的是与情妹妹相见的惊喜与幸福。我可以笑可以哭,想怎样倾诉就怎样倾诉;而在柳香跟前,我就必须装出一个亲哥的样子,平平静静的让柳香看不出什么。
柳香静静地站立在那儿,没有东看西望,不急不燥地等我来接她。今天,柳香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淡雅连衣裙,一条裙带束着她细如杨柳的腰肢。夏日雨前的风一阵阵地拂来,她的裙裾飘摆不止,裙带随风而舞,衣裙贴紧她的躯体,她身体精致而优美的线条便显露无遗。风扬起她的乌发,飘动在她的肩头、脖颈四周。几丝长发绕过她的脖颈,在她的脸颊与清眸间上下飘动。她双臂并拢于身面,手里拎着一个乳白底色点缀黑色花瓣的提兜,整个站姿优美典雅、落落大方。
柳香的样子,我看得近乎痴迷了。此刻的柳香,呈现给我的是一种飘逸的动态之美,是一种清新的自然之美。她如同一位超凡脱俗的仙子,带着山里女孩特有的淳朴与宁静,给城市送来一股清新自然地风。柳香静若仙子而又飘逸多姿地站在那里,不仅令我着迷,也吸引了行人的目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手指捏着一支烟,走到柳香跟前,狠狠地吸了一口,在烟雾中斜视了柳香一眼才走了过去。走过去了,把半截烟扔掉,上去捻了一脚,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柳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一位举止沉稳的中年男人走到柳香的身旁,目光在柳香身上驻足了数秒,才与柳香擦身而过。我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的喉头窜动了几下,摇摇头,才汇入人流中。似乎,这个男人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气质女孩:即端庄、淳朴而又优雅、文静。我想,一定是这些描绘不同女性气质的文字,同时呈现在一个女孩身上,才使得这位男人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吧?
我看着看着,感觉眼里的一切都生动起来。柳香,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带给城市的是宁静与纯净之美,她身上带着大自然的神韵,装点了城市的风景,赋予了城市一种灵动之气清新之美。这时,我似乎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写下的文字缺失的是什么。
这时,一个背着饮料箱的中年妇女走到柳香跟前,上下端量了柳香一会儿,说了几句话,柳香羞涩地笑了。笑过了,柳香从手提兜里掏出钱,买了一瓶饮料,旋转了几下瓶盖却没打开。这时,她才四周看了看,一眼就看见我站在那里望着她。我没有立刻走过去,还是远远地看她。她见我没动,羞涩而妩媚地笑了,举起饮料瓶,示意我赶紧过去帮她打开。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谁也没有说话,互相凝视了一会儿,我才拿过她手里的饮料瓶,一边打着瓶盖一边问她:“等了挺长时间了吧?”
柳香笑眯眯的带着奚落的口吻说道:“我要不买饮料,还要等更长时间吧?我的秦哥,你这是虐待你亲妹啊!”
我笑了,没有理会她的奚落,把饮料瓶送给她,她拿过去仰脖喝了一口。她喝饮料间,我见她鼻翼和额头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晶莹汗珠,等她喝完,我伸手喜欢地刮了她一下鼻子,说:“我是要看看我亲妹能不能找到她的亲哥呀!”
她瞪了我一眼:“谁承认你是我亲哥了?记住,你是我的秦哥!”
我没再和她争论下去,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五点多了。我说:“走,咱俩先吃饭,吃了饭,你再陪我看看城市的夜景。”
柳香不解问:“看夜景?看夜景干啥?”
我解释说:“我写一份材料,需要加上一段描写城市亮化工程的文字。求你陪我看看,加深一下城市夜景的印象,不然,我写不出什么,写出来也是堆砌文字!”
柳香看看我,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回家,我说我恨城市的夜晚,恨城市乱纷纷的灯光。你是要——要我改变一下看法吧?”
我一怔,摇摇头,心想:这个女孩,怎么能精灵古怪到这个地步呢?简直是钻进我心脏里的小精灵,我的想法掩饰得再怎么滴水不漏,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赶紧进一步解释:“我确实在写一篇报告文学,真的要写一段城市的夜景,麻烦我的小亲妹,陪你秦哥看看夜晚下的城市。”
她抿嘴笑了,满意地说:“这回表述得还行,没有过格。看这个份上,你先请我吃饭,我饿了。”
我说:“不是我请你吃饭,而是我求你陪我吃饭,低三下四地求你陪我吃饭!”
听了我拐弯抹角地说吃饭,柳香脸上立刻笑靥如花,转而脸上又飘来一朵红云。可我发现,这朵红云停留了片刻就飘走了。似乎,我刻意让她高兴的话牵动了她某个敏感的神经。她点点头,咬上了双唇,又转过脸去。
我想,柳香在城里打工这么长时间了,她心里一定不止一次地描述过与我一起吃饭的情景,幻想过与我单独在一起吃饭的幸福。今天,终于如愿了。想到这一点,我暗暗地告诫自己,今晚,说话可要小心了,不能顺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不能引起她伤感的回忆了,更不能泄露出我心底的一点秘密。可我心里实在没底:谁能揣测到柳香的小脑瓜里装着什么呢?谁能想到柳香以往曾经有过什么幻想呢?
可是,小心归小心,在看夜景的过程中,我的话还是引来柳香的不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