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会，一把局长张辉首先讲话，说这次是市人大执法检查，迎检工作极为重要，各口都要高度重视，认真做好自查工作，并把自查结果形成书面材料，一周之内交给仲远，由仲远最终形成全局性的自查报告。最后对我一人说：“仲远，你辛苦了！好在时间还宽裕，两周拿出初稿就行，写完交给各口主管副局长过目，提出修改意见。你修改完，我和老马书记看看，再经局务会研究通过。要注意，这次是市人大执法检查。”我赶紧点头。局长讲完话，老马书记做了重点强调。最后又提到我说：“仲远，你迎检经验丰富，知道怎么行文，要找准点，成绩要说足，不足要点到。”我再次点头。明白书记说的“不足要点到”就是蜻蜓点水。会议一结束，我走出会议室，想：何需两周？我郎当二意的一周就能拿出初稿，只要抓住依法行政这根主线就行。我有如此的把我，是因为科室有林哲和唐雪。上次老马书记临时要个材料，这两个女人干起活来，真就拿得起放得下。有这两个美女加才女的紧密配合，我有信心一周内完成。再说了，这样综合性的材料，绝不能提前写出来，不然，各口主管局长七嘴八舌的，唯恐遗漏了自己的工作业绩，不让我改个十几个来回绝不会罢休，最终的结果可能因堆积业绩而导致篇幅极度膨胀，甚至导致文章结构、内容驴唇不对马嘴。我用一周时间写完这个材料，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干点私活了。

我找个僻静地方，给李航打电话。电话刚接通，李航就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仲远，你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你回老家，干嘛关机？一直关机！”

我一听李航急眼了，禁不住暗暗高兴：这厮有急活，找不到我了。我按捺住兴奋，故作平静地说：“回老家有点事儿，也回去看看爹妈。”

“回去找胖嫂泻火了吧？你要泻火，我在市内给你找个脸蛋好的身材苗条的，总比你抱着胖嫂泻火舒服吧？”

我说：“你纯粹是个流氓记者！就你这德行，当无冕之王真是瞎了材料了。”

李航那面赶紧更正：“往后，少叫我记者，叫我李主任。上周五刚公布，负责城建、交通等方面的新闻采编。这不，刚上任，上面就给我一个大活，你有兴趣不？”

果然如我所料！但我不谈活，专谈他的升迁。我说：“祝贺，祝贺！你小子没白出力，这么多年一个劲地往上爬，今天终于如愿了。”

我对李航的祝贺虽然带有讽刺意味，但祝愿也是发自内心的。我和李航交往五六年，知道他说话是粗了点，可他为人还是讲义气的。他工作起来从不马虎，精通新闻稿子写作及采编业务。加上他会来事儿，上下左右八面玲珑，在社会上尤其在工商界又有不少狐朋狗友，因此，他的升迁也是水到渠成、众望所归。

听了我带着讽刺意味的祝贺，李航并不计较，说道：“得得，祝贺免了！你只回答：活，你干，还是不干？”

为赢得筹码，我赶紧推辞说：“单位迎检，刚开完会，局头部署了一大堆活儿，哪有工夫干私活？”

李航说道：“单位那点活对你是小菜一碟。我说的这个大活，是一篇纪实性报告文学。城建局长对这个材料极为重视。他干了五六年城建局长，城市建设成就有目共睹。下一步，他升迁有花。迫切需要一篇文章炫耀一下。另外，主管城建的副市长也过问过这个材料，要求材料里不仅要反映出城建成就，也要反映出城建理念，写的要有深度有内涵。市长和局长都这么重视，原因很简单：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想来想去，这篇文章由你操刀最合适。我还要告诉你，这篇报告文学是一位房地产开发商提供资金赞助，稿酬嘛，应该算是一块肥肉。这块肥肉，你吃还是不吃？给个痛快话！”

我继续推辞，以十分为难的口吻说道：“要求太高了！我难以胜任。再说了，我对城市建设是个外行，你还是另请高手吧。”

李航那面停顿了片刻，话软了下去，无奈地说道：“我的爹，就是你了！明天上午，城建局派车拉你整个城市逛一逛，给你一个整体印象，还有一些旧城照片，你也看一看。单位的活你先撂一撂，明天，不管你有没有功夫，也就明天了！”

李航都叫我爹了，我只好答应了。谈好了稿酬，我又提出一个条件：“你我哥们一场，价钱多少就这样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很重要的一件事！”

“有屁快放！”李航听我又求他办事儿，语气立刻硬了。

我说：“我有一个妹妹，亲的。你求求你的狐朋狗友，给我妹妹找个活干，轻快的，挣钱不能少的。”

李航那面笑了，说道：“你我认识五六年了吧？你妹妹？还是亲的？老秦，你回趟老家，就有了亲妹子。你七十来岁的爹妈上周刚忙活出来的？你妹妹气吹的也不能长这么快呀？！”

我说：“你别管了。你只回答：行，还是不行？”

李航那面答应的干净利落：“行！”

“行”字刚落，我俩同时挂机。

我攥着手机，想：这么巧，我要给李航扛活，这活就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第二天，城建局派车拉我满城逛了逛。我问陪同我的办公室主任老邵，怎么现在才想起要宣传城建的事来。老邵告诉我，李航刚升迁，他需要烧把火。当然，城建局长想升迁，也需要整出点动静来。那个房地产开发商，他有一个楼盘工程刚启动，这个楼盘是大手笔之作，他更需要造一下声势，以扩大公司的社会知名度。于是，李航找到了新闻点。老邵介绍完，我才明白李航为什么叫我爹了。

我是这几年城市变化的见证者。走了一圈，我不得不承认，与五年前相比，今天，城市的变化确实令人惊叹。

当晚，我铺开稿纸开始爬格子。可是，我心里惦记柳香，不知她这几天情绪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也不知会有怎样的未来等待她。她回来，我与她该怎样的相处。最重要的还是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眼前总是浮现出她落寞伤感的神情。有时，写着写着，就看着我的手发呆，仿佛手上还留存与她相握的触感，回味一下那种令我心跳的滋味。因为心里有事儿，所以总也集中不起来精神写作。加上写作的功利性太强，用了两天时间，写出来的东西干巴巴的，只有骨头没有血肉。我也看出来，这篇文字最大的不足是缺少灵魂。写完，我把打印出来的稿子发给李航，李航看了电话告知我，内涵不足。就这样，第一稿给我打回来。

这天下午，我接到柳香的电话，说她回来了，正在车站等我。我欣喜若狂，赶紧打车奔向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