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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这么问我，我就判断柳香可能猜测出她母亲说了什么。她母亲与我的半夜长谈，归结起来，就是我和柳香要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我俩以后的任何接触，必须是兄妹间的亲情交往。

可我能告诉柳香是她母亲要我做他的亲哥吗？如果我告诉柳香是她母亲要求我俩这样做的，也许柳香嘴上答应了母亲，但内心会死命抵触的。柳香是一个倔强的女孩，认准的事儿套上几条牛也拉不回来，她对爱情如此的百折不挠，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柳香的倔强不像岩石那样的坚硬，而像初春时节刮过山野的风，吹在人们的脸上，轻轻柔柔的没有一丝凛冽之气。然而，不论你怎样怀念冬天，春天还是来了，在每棵树的枝条上，在每株小草的嫩芽上，显示出它的生命活力。在与柳香这几年的交往中，我深深地领教了她这种柔软如春风的倔强与坚毅。

我深知柳香这种倔强的性格，因此，我必须找出我不值得她爱的理由；必须以我的名义告诉柳香，我要做她的亲哥。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真的找不出她爱我的理由。

我与柳香在洗浴中心的尴尬相遇，我就轻易地去怀疑柳香沦落风尘，之后就行走在出轨的边缘；而柳香，发现了她用生命爱着的人在城里变坏之后，她比我更加的破碎、绝望，但她依然故我地一尘不染，还是那样的冰清玉洁。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我羞愧难当。仅凭这一点，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爱眼前这个女孩？我哪个地方值得柳香付出一生的爱？

有了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但我又不能使用这个理由。于是，我又去找另外的理由，开始找我身上的缺点，而我身上的缺点根本不用找，就排成排地走来，等我一条条地去说。我说：“柳香，我想了很久，我发自内心地说，我秦仲远长得不帅气。只是，在你看来我有一点书卷气罢了，而在许多人眼里，我身上的书生气，散发的却是迂腐味道。我平时大大咧咧的、流里流气的、干什么都没有个正经，穿衣服连纽扣都不系。这个样子的我，怎么有资格去爱你？又有什么资格赢得你的爱？不错，我在报上是发过几篇诗文，但现在看来，那些诗文简直狗屁不透、一文不值。你从小缺失父爱，最初，你对我的依恋，无论你是否承认，都带着渴求兄长或父辈关爱的成分，只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你这种依恋就演变成两性之恋而走进你的生活。仅仅是，我的某个地方与你描绘的恋人形象相吻合，你便把青涩情怀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就成了你倾心爱慕的对象。我这样说，不是开脱自己，而是对自己实事求是的评价。所以，柳香，你必须从这场不切合实际的，甚至是虚幻的，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爱情里走出来了。你走出来，才能发现咱俩情感之外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精彩。

“假如我值得你爱的话，今生你我也错过了。如果有来生，如果我俩有缘有份，如果我俩不期而遇在某个地方，我把今生的所有缺点全都改了，值得你去爱了，咱兄妹俩再轰轰烈烈的死去活来的相爱一场，来一场没有苦涩只有甜蜜的相爱。

说完这些话，我注意一下柳香的表情，发现她的脸色平平淡淡的，似乎，我的话像说给别人听的一样。

我这番努力没有奏效，但我并没有放弃，又继续找其他的理由。我先简单地重复了她母亲的话，说我俩的事儿她母亲都知道了，我结婚那天她睡梦中喊我的名字，她母亲就知道了她的心思。说五年前那个夜晚，她妈就知道了来的那个男人是我。她丢了嫁妆，也是因为放不下她心底的爱。

最后我说：“柳香，我这辈子欠你的太多，这辈子是还不上了，未来几辈子，我做牛做马天天下地给你下地干活；天天给你推磨拉车；天天驮着你，任你鞭子抽棍子打，我也不吭声。就那么任劳任怨地服服帖帖地任你使唤，还上我这辈子欠下的人情债。今生，我实在还不上你这个天高地厚的情债了，你我也只能这样了。”

我说完，以为柳香会泣不成声。即便她不泣不成声，也应该有所感触有所感动，却没想到，她只是哼了一声。我听不出这一声哼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我感知到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任她使唤，她一点也没领我的情。

她说：“你说这些有啥用呢？我妈那些话，她嘴上没说，我早就在心里听见了。她平时说起你的语调、神态，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及我的伤疤。她今晚叫你来吃苏耗子，我就更清楚她什么都知道了。我问的是，除了这些，她还说了什么？”

她母亲还说了什么？我低下头，思忖了半天还不知道怎么开头。

柳香急切地催我说：“我问你呢！”

我抬起头，看着柳香，开始说我最不想说却又必须说的话。我说：“柳香，刚才我说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天天和你在一起，下--------”

柳香马上打断我的话，说道：“又是下辈子！下辈子谁能和牛马生活在一起呢？我这辈子已经够苦了！”

听了她这句偷换概念奚落我的话，我想哭想笑，而我却哭不出来笑不出来。柳香说完这几句话，又无不伤感地说道：“还想啥下辈子？今生都没想明白啊！”

我赶紧接上她的话茬，说：“柳香，那就不想下辈子的事儿，想这辈子。柳香，五年前深秋，我和林大个给你家修房子，中午吃饭前，你我一块儿洗手时，我和你说的话，不知你记不记得了？”

柳香转过脸去，没有回答我问话的意思。

我接着说道：“过去五年了，我还常常想起我当时说的话，一直在心里说着那些话。想着，你有一天成家了，我以什么名义去你家尝尝你做的饭菜，和你唠唠家常呢？我有一个男同事，这个同事父母早过世了，他身下有个妹妹，妹妹哭了笑了他都挂在心上。看他兄妹俩那样，我就羡慕地想，我要是有一个亲妹妹就好了，每天都能享受妹妹要我干这干那的幸福。这时，我就想起你，我就狠劲地笑话自己：妹妹就在身边，就在那个地方等着，我还去天边寻找，真是傻到家了。我还想，你要是做了我亲妹妹，我该多么幸福，怕是天天都哼呀呀的、乐颠颠的，每天都是莺歌燕舞的。所以，这次我回来，就是想和你妈说说我的想法。我一说，你妈高兴得不知说啥好了。你要是能同意的话，觉得我还有资格做你亲哥的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你的亲哥了。”

说道这里，我心绪烦乱地想，这，也是我和柳香这场旷古之恋最好的结局了。

我以为柳香会马上拒绝，以柳香的性格。但她听我说完最后几句，她早已哭成泪人儿。她一边哭一边说：“这，都是我妈叫你这么说的，是她要你这么做的啊！我妈她------”。

我说完这些话，柳香泣不成声我似乎能够理解。可是，刚才我说的话没有任何纰漏，也算是严丝合缝的，柳香凭什么说是她妈让我这么做的？我陷入五里雾中，找不出我那句话说错了，泄露了我极力掩盖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