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说完，我俩，连同周遭的一切都沉默了。柳香陷入了沉思，静静的在想什么。也就在这时，我才彻底清楚了她不允许我握手的原因。柳香，她放不下心底的爱，她生命里盛装不下任何其他的男人，她的爱情容不得一点瑕疵，她把自己的肉体与精神融合在一起而难以分离。我心疼痛不已的同时，也在自责、内疚：假如没有我，柳香可能就顺顺当当地走进婚姻了，过上令人羡慕的富裕生活。在当今的农村，青年人婚前同丨居丨也时常发生，也有女方挺着出怀的肚子举办婚礼的。每次回到老家，我和街坊邻居那些挂点边的小舅子们疯闹，他们毫不隐晦和对象提前办事的秘密，而且说得有滋有味。他们有自己的小九九：农村有一点姿色的女孩一到城里打工就不想回来，有的想回来也回不来了，因此，农村小伙子找对象越来越难，提前把事儿办了，就少了了女方变卦变心的担忧。

在村子里，我接触过的那些平辈长辈，一提到柳香，没有不夸她好的。我的同学林大个以一个农民的视角，多次说柳香脸蛋俊俏，身段苗条，看哪都能看出样来。说柳香走过他身边，就像有一缕春风吹过，他不得不想该种地了。他说柳香的那双眼睛，像一汪水一样，看一眼魂就被勾走了，腿也迈不动了；说柳香的皮肤像春天刚刚萌发的树叶，娇嫩透光，一掐就能出水。还说，你秦仲远把柳家丫头搂在怀里，会是啥滋味？该不知道姥姥家姓啥了，忘了祖宗也有可能。

柳香处的那个对象，面对柳香这样美丽俊俏的女孩，走到哪里就把灵气带到哪里的女孩，哪能不动心？他也是怕柳香变卦变心吧？二月二那个晚上，他喝了酒，一时性起在所难免。更何况他已经是柳香未来的合法丈夫了。只是，这个小伙似乎娶错了对象，打死他，他也想不到柳香最需要的是什么。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柳香需要的东西。

是的，他身上根本没有柳香需要的东西！

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自责、内疚似乎轻了一些。见柳香还在沉思，觉得不能这么沉默下去了，接着柳香刚才的话茬，找个话题说道：“柳香，你回来了就好，这里毕竟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走到哪里也还是老家亲切。”

柳香还是一动不动，柔声细语的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是回来了，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要是没有那个夜晚的偶然相遇，要是没有看到挺有能耐的秦仲远和女同事调情，我真就不会来了！我妈怎么打电话，我也不会回来的。我在你工作的城市，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期待，虽然那些期待是那么虚幻那么遥远，可是总比没有期待强多了。在城市，我每天忙忙碌碌的，一天下来，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你就在不远的地方，像我一样也是疲惫地躺在床上，伸着你的懒腰，用我熟悉的姿势抽颗烟，黑暗中闪着点点红光，熄了烟，你就慢慢地睡着了。每当这时，五年前那个深夜，你握我手的情景就浮现在我的眼前，自己也感觉到嘴角挂起了甜蜜的微笑，带着这一点微笑，我很快地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每天我都是这样想着，那过往的美好记忆，就像医治我失眠的一剂良药，睡不着的时候就使劲回忆那个夜晚的每个细节，品尝五年前的甜蜜，那前儿我感觉苦涩的事儿，回想起来也变甜了。想着想着，心里就安稳了，困意也就跟着来了。可惜，过去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啊！”

柳香最后一句刚说完，我正寻思怎样接上她的话茬时，柳香突然把她的手抽出来，斜身看了我一眼，说：“秦仲远，别以为我允许你握手，就是原谅你了，我心里正恨你呢！”她说完，我没有任何的防备，手就被她咬了一口。她咬完了说道：“我咬掉你一个手指，你那杨柳细腰的女同事，看你残疾了，从此就不理你了！”

这不疼不痒的被她咬了，我没有在意，而柳香却把我的手拽到眼皮底下，看了看又摸了摸，说：“还不够狠。”

我说：“是不够狠，还没疼你就咬完了，来，再咬一口。”

说完就把手伸给她。柳香一把推开我伸过去的手，拽过我另一只手送进她的嘴里，由轻到重地咬着，我咬着牙任她咬，手指攥紧了任她咬。我知道她在等我喊疼，可我就是不吭一声。柳香见没达到她的预期目的，又不忍心把我咬疼，就一把推开我的手说：“算了，咬你有什么用呢？”

说完，她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头慢慢地垂下去，额头枕着手臂，一头乌发纷披下来，我听见她轻轻地啜泣。在这静寂的山村之夜，伴随着河水的呜咽，她轻轻地啜泣，忧伤了整个山野，那些沉睡于河岸的小草，似乎被这哭声惊醒了，在晚风中不安地摇曳战栗。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伸手为她梳理长发，轻轻地梳理着。她感觉我在梳理她的头发，这次没有推开我的手，只是轻轻地说道：“秦仲远，拿开你的手吧，我正讨厌你呢！”

我赶紧拿开手，用两个手指捏着她的头发梢，不让她觉察出来，但她还是觉察到了，腾出一只手，背过来把我推开了。

我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知道柳香还在极度的伤心，知道她此刻为什么讨厌我，知道她此刻等待的是什么。我想解释我为什么去洗浴中心；想告诉她，我和林哲是怎么回事儿。可我知道，正在伤心的柳香不会听我的辩解。唯一能让柳香不再伤心的，就是回应一句柳香的千年等待。哪怕我轻而又轻的说出三个字，就能给柳香一片晴朗的天空，甚至能给柳香一生的阳光。

这时，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应该喊出我心底的爱了？当我想到，此刻，在这个夜晚，在柳香洗过身子掐过丨乳丨房的小河边，我应该倾泻出蓄积于心的爱了。这样想着，我的内心立刻一片火热，似乎整个身心都在熊熊燃烧，火红炽热的岩浆在每个细胞翻腾涌动，顷刻间就会喷发而去，荡涤一切世俗污浊。我转过身，慢慢的伸开我的双臂，想突然把柳香紧紧地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悄悄地告诉她，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告诉她：我爱她，五年前我就说过我爱她了，到现在，好像有几个世纪了！可是，当我想到昨晚向柳香母亲所做的承诺，我又咬着牙，紧紧地闭上了嘴，伸开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站起来，在柳香的啜泣声里站起来，向着夜色下的小河慢慢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