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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说到这里，我发现她的手指蜷曲在一起，双手抱上自己的腿又放在膝盖上，反复着这些动作。她内心的忿恨与绝望，她的幽怨与凄苦，已憋在心里很久了，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一泻千里的倾诉。

渐渐地，柳香平静了一些，语气也和缓了，沉浸于痛苦的回忆中，那种没有感情色彩的平淡语气，却令我更加的不安和心痛。她说：“想起来，二十多岁的我，好像已经追求一生了。我想在你身上寻找到人间爱的温暖，没有过多的奢求。一次次的失望后，我就再不敢奢望你能爱我了。你倒是给了我一些温暖，但我知道那不是爱，顶多是兄妹之情。去年夏天，我和妈妈去村卫生所，在街上遇见晴晴领着你儿子小胖。看见小胖那憨憨可爱的样子，我就有一种愧疚感、负罪感。从那以后，我才下决心要找婆家了。我把想法告诉了我妈，不久我妈就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个对象的父亲是个村长，家境不错，小伙长相、为人也说得过去。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就是别扭，她一碰我，我的脖子和胳膊就满是鸡皮疙瘩。其实，我也想和他好，可心里就是拒绝他亲近我。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我就下决心出去打工了。

“到了城里，闲暇时我就傻傻地站在一个地方，想这是我心爱的人工作的城市，是他生活的地方，我就对城市就有了亲切感，看到那一张张陌生的甚至是冷漠的面孔，我也感到亲切。因为有你，我喜欢上了城市的喧闹，喜欢城市夜晚缤纷的灯光。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心中那个纯净的秦仲远，却在城市里学坏了。城市，让我心爱的人变质了啊！

“刚刚步入少女时代，对爱还很朦胧时，我就惊喜而又不安的发现我在暗恋你了。那种爱在心底悄悄生长，从你对我点点滴滴的关心中汲取养料，在我心里疯长着。当有一天，我明确地意识到爱上你时，已经难以自拔了。从那时到现在，想起来好像有一个世纪了。每天每天，我都在期待着；你结婚了，我把心底的爱作为我活着的理由，作为我幸福的理由，仍然期待着。却没想到，到了城里，等待我的却是你与女同事的暧昧缠绵。无论如何，我也是想不通啊！那天，我蹲在你单位前面的马路边，感觉整个人都崩溃了。我无法表达出什么，也不能表达出什么，只能揪住自己的头发，绝望地恨自己，恨自己自不量力！我这棵卑微的山里小草，那么大的城市，哪里有我生长的地方？我还来这个地方干什么？还对人家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我还想，你秦仲远对我就那么薄情么？我可是一千遍一万遍说过我爱你了，而我等来的还是你的同情你的怜惜。我也看见你同情怜惜我的眼泪，可我要的不是你的眼泪而是你的爱，哪怕你说你曾经爱过我了，在你同情我的某个时刻，我也就满足了。可是，我没有得到你一点回应，我的爱赶不上吹过你耳边的一缕风，风吹过了，你还能觉出有一丝风吹过了。就是那天，我决计离开你了，要你走的远远地，让你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大声喊了你的名字，我要把心里那个秦仲远吐出去，把你从我心里永远的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从那天起，我恨你工作的城市！一看见那给了我遐思的温馨灯光，我就心烦意乱，就想到灯红酒绿。回去哭过了，我开始想家了，想我家门前这条小河，这条小河，不知多少次地映出一个山乡少女的心思；想山坡上那一片片树林，给了我无数次的美丽遐思，想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小屋，那里处处留下我快乐而忧伤的回忆。老家，才是我心灵可以栖息的地方，让我心灵安静的地方。昨天，我焦躁得不行，是不回来就能死去的那种感觉，就给我妈打了电话。今天下午回来，双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想流泪，我咬咬牙，告诉自己可别淌眼抹泪的，一个啥也不是的人回家，流啥眼泪呢？可是，望着我熟悉的山水，我熟悉的小路熟悉的人家，还有人家房屋上空飘荡的炊烟，我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这里，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苦也罢，甜也罢，那一刻，我心里都是那么幸福那么温馨。也就在那一刻，我的心安稳了。从村口到我家，这一路上我见到谁都打招呼，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婶子长叔叔短的和人家唠几句嗑。路上看见一头小牛在木桩上拴着，我也走过去抚摸它的小牛角，它晃着头不让我摸，我去路边拔了一株水稗草送到它嘴边，它才温顺了，老老实实任我摸了好一会儿。”

“到了家门前，看见这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屋，看着重重叠叠印着我足迹的院落，我倚在墙边又哭了，直到我妈走出来。看见我妈，我一头扑在我妈怀里----我妈说：英子，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就这句话，我妈反反复复的说了十来遍，说得我心都碎了。”

我含着泪水听柳香说着，伸手轻而又轻地梳理她的乌发。柳香说到回到家里，母女相见的时候，我忘情地攥上柳香的手。最初的一两分钟，柳香还允许我攥着。当她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手攥在我手里。她还是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近乎哀求我说：“还是别握我的手了吧！”

柳香还是不允许我握她的手。已处在百感交集之中的我，眼角还留有泪痕的我，还是想不出她的手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