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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是柳香并没有打开栅栏通透式铁门,而是麻利地插上门插销,一把铁锁很快地横在插销上面。我心里止不住一阵窃喜。想,不想和我说话,不想见我,却又不让我走,这女孩的心思就是难以捉摸。
柳香锁上门,蹲在两扇门中间位置,随即捡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戳蹭着铁门栏杆。我心里清楚,柳香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忿恨与幽怨。她心里有着想吐却吐不出来的苦水。我说:“柳香,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对我有什么怨恨,你就说出来。”
柳香马上接上去,说:“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有什么怨恨不怨恨的。”看来,我问不出什么,就换个话题,说道:“你不是不想看我了吗?怎么不让我走了呢?”柳香站起来,说了一句:“别以为我搭理你了,我是怕我妈伤心,要你吃了饭再走。”说完,绕开我,去晾衣绳上拿下晾晒的衣物,向房屋走去。
现在,铁门上了锁,柳香又要我吃了饭再走,我完全有理由不走了。她说我俩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明显是一句气话。这样想完,我的心立刻晴朗一片,止不住抬头遥望远山,在暮色降临的大地上,山野上空已轻盈地飘起淡淡的雾霭,崇山峻岭的轮廓愈加的雄浑、粗犷,使得我的心胸变得舒展而开阔。大山近乎黝黑的墨绿,像倾泻下来的浓重水彩,大写意地铺满了我的视野。现在,不管柳香怎么样了,只是因为柳香的归来,因为柳香的身影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给这里的一切,涂抹上水墨丹青般的画意,我的心境与眼前的一切融为一体,浑然而成为灵动、俊朗的一幅画。
在这美好的心境中,我心里隐隐浮起一个美好而又无耻的念头:这样静谧的夜晚,我和柳香是不是应该有一次身心交融的幸福?今夜,柳香的花儿是不是应该为我重新绽放?我若和柳香走进夜色下的树林,假如她能随我走进去的话,我一定不顾柳香的拒绝甚至反抗,紧紧地抱住她,亲上她迷人的双唇。我要对柳香喊出我的爱,这种爱已经窖藏一千年了!我要打开它,伴随着身心的彻底交融,让我俩醉倒在醇厚的酒香里。我要让身边的树木,让我俩身下的小草,同我俩一起沉醉不醒。我要重新告诉周遭绵延起伏的群山,告诉千年流淌不息的小河,我与柳香不仅爱了,而且有了一个幸福的夜晚,有了两情相悦的缠绵,有了悸动不已的颤栗。想到这儿,止不住地望了一眼柳香家的房屋,没见柳香,却见她母亲走出来,喊我说:“她哥,进屋吃饭,都饿坏了。”这我才想起,昨晚,我已经答应了柳香母亲做她女儿的亲哥。怎么才一天工夫就忘了?想到这里,我没动手,只在意念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想,从情哥情妹,突然就变成亲哥亲妹,这也太难了!
不管难不难了,当下,门上了锁,我想走也不了了,这就好!带着这份美好而坦然的心境,也带着无耻的期盼,我回到屋里。
进屋,见娘俩已把饭菜摆在桌子上,但两人谁也没动筷。我坐上炕沿,转过身拿起筷子,说了一句:“婶,我真饿了,闻着这味,馋虫也上来了。”说完,紧随而来的动作就是夹起一个苏耗子,带着苏子皮就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咽下去,说:“别说,婶做苏叶干粮还真有一手。”
我这一系列饿狼动作,蕴含着没把自己当外人的亲切。这,完全出乎娘俩意料之外。娘俩对视了一下,先是柳香母亲拿起筷子,说:“都这前了,该饿了。她哥,你再喝口婶做的土豆汤,可是加了五味子藤的。”
我浅浅地尝了一口,真的好喝,五味子藤那淡淡的中药芳香,融合了芹菜、土豆的味道,在口腔里萦绕不绝。我禁不住称赞道:“哎,这乡下传统美食真是可口。”
我说完,刚拿起筷子的柳香就接上一句:“城里有不少美食,也是很可口的。”
我愣了一下,品味着她这句话的意蕴,抬头看看柳香,她根本没看我,自顾吃自己的。柳香母亲听女儿和我扭劲说话,筷子狠劲地截了一下碗底,脚在桌子下蹬了一下柳香的大腿。柳香挪动了一下身子,低着头,还是吃自己的。
品不出柳香话里的味道就不品了。反正心情挺好,胃口就好起来。从那个风雨之夜,我吃什么都品不出味道,稀里糊涂填饱肚子而已,感觉自己瘦了,刚有了一点啤酒肚也下去了。饭间,只有我和柳香母亲说这道那,柳香不插话,闷头吃自己的。看她吃饭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种幻觉:感觉自己像柳家姑爷儿,柳香这个小媳妇和我闹别扭了跑回娘家,我低三下四的过来赔礼道歉,哄好小柳香,再乐颠颠地把她领回家,到了晚上,我和柳香就枕上了一个小枕头------哎,那该是怎样的甜蜜幸福?我又想起一部老电影中一段台词,好像是李双双那部电影的,台词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着一锅饭,晚上睡个小枕头。想完这句台词,自己也觉察出脸上浮上一层笑容。转而意识到这是想象来的,一朵愁云就飘上了脸。唉,下辈子吧,下辈子托生得好,也许就成了柳家姑爷儿。
吃完了饭,娘俩开始收拾碗筷,按理,苏叶干粮吃了,土豆汤也喝了,我应该告辞走了,可是,我的屁股就是离不开炕沿。柳香在厨房刷碗,柳香母亲进屋对我说:“她哥,你坐着,抽颗烟,咱娘俩再唠嗑。我也想再包一点,给你兄妹俩带着。”说完,就又开始张罗端面端馅。
我哎了一声,本想说我该走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吐出口。我若说声我该走了,这娘俩不留客怎么办?此刻,我对这个小屋有着深深的留恋。柳香虽然在生我的气,可她生气的样子,对我冷漠的样子,我也想多看一眼。尤其她来回收拾桌上的东西,有意绕开我,但她身上我所熟悉的淡淡体香,却丝丝缕缕的飘进我的敏感鼻孔,令我迷恋沉醉、心旌摇荡。我的这种感觉更加准确地告诉我,我和柳香从情哥情妹到亲兄亲妹的角色转换是多么的艰难。
当然,最令我不想马上走开的,还是柳香对我的冷漠。她不想见我的那种执着倔强,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回到城里也难以轻松。就凭柳香今天对我的态度,回到城里,想把柳香找出来也比登天还难。解开这些疙瘩,应该就在今晚。至于付诸我那些无耻的念头就别想了。可是,有些话是绝不能当着柳香母亲面说的,只有把柳香叫出来,有些话才能说出口。可是,天已黑了,用什么办法能让柳香随我走出家门呢?我一时想得头脑发胀,便想出去清醒一下。恰好柳香母亲进来,手里掐着一叠苏叶。我说:“婶,我出去抽烟,别把你呛着。”她赶紧说:“那也好。”接下来凑近我说,“可别和那个死不上线的丫头较劲儿。你兄妹俩一定是在城里别扭上了,这回来,英子还带着一股气。唉,你俩这个样子,回到城里可咋办呢?”
我说:“婶,你放心,一定是我不小心惹了柳香,我俩说开就没事了。我出去了。”
她说:“好,出去溜溜风再回来。”
我走出里屋,见柳香正把锅里蒸熟的苏叶干粮摆放在锅盖上。见我出去,这回挺好,主动地为我打亮了屋檐下的灯,之后,又去忙活起来。她这一主动,使我灵机一闪,想,何不试探一下她想不想让我走?于是,我小声地对她说:“柳香,我该走了,大门还锁着呢,你去把大门打开吧。”
柳香没吱声,到窗台拿起一把钥匙就放在灶台上,又去干活去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没工夫,你自己开门走吧。
我一时傻在那里。
无论我有多么大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柳香能这样谢客。饭前想走没走了,柳香把门锁上了。现在,饭吃了,汤也喝了,假装要走,柳香就把钥匙给了我,我再没有理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