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看见时钟指针已指向半夜十二点。柳香母亲虽然脸上显得更加疲倦,但我也明显地觉察出她说完了这些话,身体已松弛下来,仿佛对我说完这些话,她就放下了身上所有的负重。也许是服了止咳药的原因,她咳嗽频率也明显降低。我再次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屋。算这次,这个小屋我来过四次了,但这四次,却刻下了我一生的幸福与伤痛,浓缩了我一生的坎坷波折。幸福也好,痛苦也罢,因为柳香,这个小屋所具有的诗韵,都沉淀积蕴在我的生命中。而现在,这个农家小屋就要卖掉了,我的内心顿时有了深深的留恋。柳香,她不想回这个小屋了,她想忘掉这个小屋发生的往事了。不知在未来的日子,她能不能如我一样,对这个小屋有着别样的情怀与刻骨铭心的眷恋。
我环视小屋时,柳香母亲静静地看我。我问:“这房要卖了?”她说:“卖了吧,到是不值几个钱,可也能还点饥荒。”说到这,她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说道:“侄子,我说了这么多,英子对你那些好,她心里那些苦,枝梢末节的都跟你说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英子她这一生都活在你身上了。她稀罕你,天底下可是头一份的。我说这么多,就是想求你一件重要的事儿。这件事儿放在婶身上,比天都大啊!”
我不知道她求我什么事儿,但是,我想:柳香,她把一生的爱都放在我身上了。因为不能与我相守一生,因为她无法转移她的爱恋,她宁可不嫁。如果有来生,我会做牛做马报答柳香今生对我的挚爱。这个女孩的母亲求我,我还能犹豫什么?于是,我坚定地说:“婶,你说,不管什么事儿,我都会做到!”
她再次问我:“你可想好了,这件事要办到,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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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受尽苦难的女人,我不能不思忖她所说的天大的事儿是什么。是她知道了柳香现在做什么了,要我救柳香于水火之中?是要我给她女儿在城里找个对象?是要我给她女儿在城里找份工作?能想的我都想了,觉得这些都不是她心中的天大事儿。但有一点我能肯定,既然她张口求我,说明这事儿我能办到。
她在等我回答,直视我的目光中蓄满期待,也隐含着一丝乞求。我对她坚定地点点头,她才用异常沉稳的语调说道:“我想让你和英子结为亲兄妹,结为真正的亲兄妹!”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说道,“二侄,你可要掂量出这亲兄妹的分量有多重!”
我顿时明白了这位母亲的良苦用心:她要我做她女儿的亲哥,要我有个哥样,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的关照我的妹妹,心无旁骛地关照妹妹。这也意味着:我和柳香从此不能再有一点肌肤相亲了,再不能有一点男女情感纠葛了。我心里十分的清楚,只要我和柳香还有交往,避免肌肤相亲也许能够做到,但,我俩沉淀于心的那些情愫,已和我们的生命躯体融合在一起,除非我们生命的终结,否则,只要活一天,我们的爱就会持续一天。甚至,我俩会把今生的爱带进坟墓,墓地上也会生长出鲜艳夺目的爱情之花。因为这种爱无法从我们的生命中剥离,我俩这对用生命彼此爱着的恋人,突然转变为亲兄妹,就比登天还难了!
在柳香母亲说话的整个过程中,想到柳香不想嫁人那些揪心的往事,想到我没有得到柳香的遗憾与伤痛,我心里曾经隐隐地升起一个念头:回到城里,我要找到柳香。我要告诉她,我不计较她的过失!过去,因为爱她,我没有喊过我的爱,回去后,我要深情地告诉柳香,我爱她,已经爱了一千年了!我要用我的爱,唤醒柳香的沉迷,唤回柳香内心曾经有过的美好。我和柳香爱了千年,苍天应该给我俩一个幸福的夜晚。我想,那个夜晚,柳香那朵花儿仍然是带露的蓓蕾,我要柳香的花儿,在我俩两情相悦的缠绵中,在悸动不已的颤栗中,令人惊艳地重新绽放,绽放成绚烂而芬芳的花朵。可是,我和柳香结为亲兄妹,这些美丽的憧憬,这些美好的期盼,就缥缈如烟、渺茫如雾了。
想到这些,我没有立刻回答她。这样的话说说容易,但真正做到很难,我不想说假话,不想欺骗对我寄予厚望的柳香母亲。也就在这时,我才掂量出柳香母亲话里的重量。柳香母亲觉察出我的艰难,耐心地静待我的回答。她目光里的期待依旧,乞求的成分渐渐地增多。
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慢慢地低下我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