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假如我晚些订婚、结婚，等待柳香到了婚龄，我娶她为妻，柳香何须沦落风尘？不过，我也知道，柳香母亲问我后悔的意思和我是不一样的，在她看来，假如我能等几年，等她女儿到了婚龄再和我结婚，她的女儿就没有那些难以承受的痛苦了。我俩都在后悔，但是，人世间买不到后悔药，我买不到后悔药，她也没有办法给我买到后悔药。我和柳香错过了，也只能眼睁睁的错过了。
我思绪万千地抽完了烟，柳香母亲也把药熬上了。她回到里屋刚坐下，又是一阵咳嗽。咳嗽完就接着说道：“我这病，一忙活一着急就咳嗽，算没治了。刚才，我说到哪了？对了，说你结婚掐灭了英子的念想。后来的一段日子，英子倒是平静了一些，一有功夫，就把箱子上那些书翻过来翻过去，替人家唉声叹气的。有时，也趴在炕上写些什么，写完就锁进箱子。”
她这么一说，我止不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那里，该隐藏柳香多少期望与梦想，锁进柳香多少快乐与忧伤？我很想知道，我甚至有马上撬开箱子的冲动。我这个微小的举动，柳香母亲也看在眼里，她说：“哎，这孩子生怕我看见，外出打工，也一股脑的把她那些小秘密都带走了。”
我失望地转过身子，表示没有什么地笑了笑。接着，她又说道：“我以为你结婚了，年头长了，英子就把你俩的事搁脑后了，万万没想到，那年秋天，我出去抓药，她就把你领回家，你说，这孩子胆子大的，这要是叫谁看见了，你俩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啊。刚才我说了，那个晚上，英子对你说了许多话，可你牙缝里就没露出你喜欢她的话，没做出格的事儿，要不，她不会病成那样。说起来，你小子挺有刚条的，是个爷们。不过，也苦了英子。英子有病了，我把你找来劝她，你和英子当时还合伙编瞎话糊弄我。我故意装糊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英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俩的事呢。二侄，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去你大嫂家，把你找来劝英子？还不是因为英子心中那个结，只有你能打开？我从村里抓药回来，见英子精神了一些，又闻到英子身上的酒味，我就知道你给英子洗了身子。我也看出来了，你也是稀罕英子的，英子有病，你是心急火燎的着急，心疼她的样子，恨不得把英子的病放到你自个身上。可是，稀罕归稀罕，你给她洗了身子，给我水灵灵的女儿洗了身子，你对我女儿还是没做过格的事儿。当时，你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这个人世间，像你兄妹俩这样，真是稀有啊！”
我注意到，柳香母亲说的这段话里，说了两次我没过格的话。她说的时候，我很庆幸对柳香只是有些亲昵的举动，不然，她肯定会责备我的。我正这么想时，柳香母亲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得我目瞪口呆。
她说：“侄呀，婶的话说到这，不知你明没明白我的意思。今天，就咱娘俩，没有外人，话，哪说哪了。人都有私心的啊。逼得没有招的时候，我也是希望你和柳香有那层关系的。不知你记不记得，你和英子在我家呆了一晚，过后，英子病了，我把你找来劝劝英子，后来，我去村卫生所给英子取药，好长时间才回来。侄，你也不想一想，我去拿药，能用那么长功夫吗？”
我想起来了，那天，柳香母亲去村里拿药，足足用了两小时。而走这段路，来回半个钟头就差不多。当时，我以为她是给我留下足够的时间劝说柳香，万万没有想到，她是给我和柳香留下足够的时间------。我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理解眼前这个我所钦佩的女人为什么竟如此的自私，一瞬间，我对她有了一种陌生感。
她又就着说道：“还有去年春，我打发英子上山给你采山菜。你想啊，那前儿，山上树木都关门了。我看见你上山，为啥我还打发英子上山？”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默默地低下头，我想马上就她家屋子，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说下去了。我真的难以理解，难道她不知道，我如果那样做了，是对她女儿的未来不负责吗？她女儿如果毁在我手里，以后该过着怎样委屈的日子？她一个过来人，难道不知道，我需要怎样的毅力，才没和她女儿发生那层关系的？这时，我感到，我所有的付出都贬值了，我与柳香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些美好都化作一缕烟雾飘散了。
我的神态表情，柳香母亲看在眼里，她赶紧说道：“二侄，我知道，我说出这些话，你肯定会瞧不起你婶了。你可能认为你这个婶心眼太坏，故意让自己的闺女和结过婚的男人跑破鞋，用来换取啥钱财啥的。咱村东头老董家不就是么，女儿跟人家已婚爷们有了孩子，和人家要了两三万私了了，要不就告上法庭，你说，那叫啥事呢？但是，我要这样做，是换一条命啊！我女儿的命重要啊！你也看见了，那个夜晚之后，英子那几天动过轻生的念头，你来给我家修房子，也看见了那瓶农药。柳香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完了。我女儿也是百里挑一的女孩，脸蛋好看不说，她懂事，善良，这样的女孩因为这个轻生，那可是白瞎了呀！”
说到这，柳香母亲哭了，边哭边继续说道：“也不是没听说过的，有的姑娘因为不能和相好的在一起，喝药的、上吊的、割腕的，你说，我这当妈的，能不担忧么？这个心哪，一整天一整天在半空提溜着，生怕哪天英子出意外。再说了，秦家老二，我的侄子，也是一个有情有意的爷们，谁家姑娘嫁给他，也是一辈子的福分。我这个病咋治也就是往里白搭钱，没有多长时间活头了，你要是娶了英子，我走那天，也能闭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