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杨告诉你的吧？他答应不说的，怎么会……我是怕你离开我才骗你。2009年年初我就去检查过，报告显示死精率高达99.8，拿到这个结果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基本没有生育的可能。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了，我爸妈就生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我给张家传宗接代呢，怎么就没有生育的可能性？辗转一夜，我抱着侥幸心理，去第二家医院重新检查，希望前一天的报告单是错的……因为前一天已经排过精，重新检查的结果更加残酷，死精率是100%。”老公低头小声说着，声音里除了痛苦还有自卑。
我继续吃着葡萄，一粒接一粒，嘴里全是葡萄的甜味。
停顿片刻，老公又说：“那晚我骗你说加班，实际在江边喝了一夜的酒。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我爸妈逢年过节都有烧香磕头，为什么就要让张家断子绝孙？我甚至想买把刀把我那玩意割了，既然不能干它应该干的事，长着跟没长又有什么区别。晚上回去我装着没事人一样问你，如果我没有生育能力，你会怎么办。你一点也没有犹豫的说作为一个女人肯定要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我不能生育你就离婚，去找个可以生的男人……那时我觉得你好残忍好无情，一点都不留念我们的感情，不在乎我对你的爱。也是在那一刻，我决定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你知道我的病，一个人偷偷治疗，或许就像医生说的，会有奇迹发生。”
我咀嚼着葡萄回想着2009年年初的事情，不记得老公哪天没回家，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他不能生育就离婚。那都是两年半前的事情了，感觉好遥远，一点记忆都没有。
“于是，我开始偷偷看医生，偷偷做治疗。不爱在网上闲逛的我一有空就上网查资料，查哪家医院的医生好，查我这样的病究竟还有没有可能治好。网上的信息五花八门，有的人说很好治，调理几个月就好了。有的人说不好治，压根就治不好。我就是这样在失望中寻找希望，在希望中得到失望。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偷偷吃了多少药，复查死精率还是在99%以上。中山一的一个医生了解了我的情况，建议我们用捐赠的镜子做试管，说我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治疗不会有什么起色。我没有同意，一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说，我怕你知道了会真的跟我离婚，我这样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嫁给我，难道下半辈子打光棍？二是我不死心，也有治好并做了爸爸的例子，为什么我就不能。三是我接受不了别人捐赠的精子，虽然我们不知道捐赠者是谁，长什么样，但我心里总会有疙瘩，将来孩子生出来总会觉得在给别人养孩子，会觉得，觉得老婆并不完全属于自己。”老公依旧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书。
我心里笑了下，笑我选择的这个男人的愚昧，连别人的精子都不能接受，怎么就能接受让别的男人试探老婆的想法？笑自己的粗心，两年多了，我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发现老公有看医生，有吃药？是他把保密工作做的太好，还是我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不关心他，不在乎他，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就是在这样漫长的求医过程中，我对做爱越来越没信心。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男不女，惹人笑话。刚开始还能应付你，后来开始逃避做爱。有时明明知道你早早冲洗好是在等我，我还是装作看不见。我不带你出去玩是怕玩高兴了你索求做爱，不给你买礼物也是怕你一高兴索求做爱……总之，不做你所谓的那些浪漫的事，都是为了逃避做爱。时间一长我在床上真的不行了，偶尔能满足你一下，也显得力不从心。越是这样我越没信心，越没信心越糟糕。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这是心理性阳痿，让我不要想死精的问题，好好配合治疗，并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没去，怕了，怕更多的人知道我不但不能生育，还不能满足老婆的需求。于是，我找各种理由逃避，加班，出差，累，忙等等，只要不让我陪你上床，我就觉得很轻松。但你对孩子的渴求越来越强烈，每月排卵的时候一定要拉我做爱，有时一次不行还要两次，三次。我真的应付不了，觉得你排卵的那几天就是我受苦的几天，身心都累，又无处诉说。同时我也担心满足不了你你会发现我有病，心里着急就相信了算命的，看看命里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当算命的说你性欲强易出轨，联想到自己不能满足你，这样的命理就成了我的心病，折磨的我吃不好睡不好，总担心哪天你会给我戴绿帽子。于是，我请小杨去试探你……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在海边的那天晚上，我假装睡着看你出去，一遍遍幻想你们可能发生的事情，好几次都想冲出去把你拉回来。可我又忍住了，一遍遍告诉自己你不是那种随便的人，肯定和小杨不会发生什么。”
“咳咳……”我嚼葡萄嚼的太快，忽然被葡萄水呛到了，呛的眼泪直流，连着咳嗽好几声，打断了老公的表白。
老公抬头看着我，眼睛也有些红，伸手想拍拍我后背，疑惑好大一会，最终还是把举起的手放下，等我不咳的时候低头继续表白。
“也许你要问我为什么那么相信小杨，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可信……可能是因为在我孤单寂寞的时候他听我倾诉，在我被你逼着去验精时他主动帮忙，在我烦躁郁闷时陪我喝酒，在我开心时陪我海侃……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善于和人沟通交流的人，什么事都喜欢默默装在心里，忽然有人把我当成大哥，批评也好，倾诉也好，统统全盘接收，我的那点点尊严在他面前变得有价值，我的心不再那么孤单，所以我信任他，把他当成亲弟弟，无话不说。当他告诉我他在诱惑你时你动情了，并主动吻他，我气急败坏的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安慰我让我别生气，说那样的环境你动情也有情可原，毕竟我常时间不能满足你，女人也有需求，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我最需要做的不是冲你发火，而是想办法治好自己的病。冷静下来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不追究你跟他那晚的事情，开始找治疗死精的口碑医生。最后还是小杨帮我找了梅花村的中医赵医生，他说我这病又不是什么绝症，西药治不好中药肯定管用，只要身体调理好，精子质量自然会好。于是，我就申请来了乌鲁木齐，我想三个月很短，只要我治好病回去并尽快让你怀上孩子，所有的矛盾都可以消除。来之前，我也担心小杨会说漏嘴告诉你我来乌鲁木齐的真正目的，他一再向我保证肯定不会说，我相信了。况且你说你讨厌他，不许他再进家门一步，我想都这样了，你们应该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来往，我的秘密就更不会被你发现。但我没有想到，你还是知道了，并且一声不响的就来了，让我没有一点准备。”
我继续吃着我的葡萄，吃的满肚子都是葡萄水，而且再也吃不出葡萄的脆甜，纯粹就是为了吃葡萄而吃葡萄。那袋葡萄应该有三四斤，此时已经被我吃了一大半，我还在继续努力的吃着，不让自己闲下来。
沉默好大一会，老公抬起头来抹一把脸，鼻子有点不通气的说：“好了，现在该说的我全说了，你也知道我是个废人了，吃了两个多月的药效果并没有当初医生说的那样好，死精率99%，跟原来差不多。我一直安慰自己吃完这个月就能好，继续吃吧，还有十几天。既然你来了，我也不自欺欺人了，这辈子注定不能当爸爸，就这样结束我的爸爸梦吧……你要离婚我没有意见，等回去就可以办手续，房子车归你，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别让我爸妈知道我的病，过年逢节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在有生之年还有个盼头。”